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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:母亲的化验单

字宙:凡人执笔创世之战

第六章:母亲的化验单

五金店的老板是个秃顶的中年人,姓赵。他接过苏晚递来的错误滑轮时,嘴里嘟囔着:“哎呀,那天你着急走,我没看清你比划的槽型……老房子多是C型槽,但你们那栋楼是后来加装的,用了D型。怪我怪我。”

他弯腰在货架底层翻找,拿出一个小塑料袋,里面是四个银色的D型滑轮。“这个送你,不收钱。算我赔不是。”他说着,又塞给苏晚一小管白色润滑脂,“涂轨道上,静音。”

苏晚没推辞,接过,说谢谢。她站在堆满螺丝、水管、电线的狭窄店面里,空气里有铁锈、塑料和灰尘混合的气味。陈默站在她身后半步,像个沉默的影子。从家里出来到走进五金店的二十分钟路程,他们没说话。沉默不再是隔阂,而是一种紧绷的同盟——像两个战壕里的士兵,在冲锋前检查各自的武器。

他们买了对的滑轮,还顺便买了一个新的键盘——最便宜的薄膜键盘,敲起来软绵绵的,没有段落感。陈默试按了几下,觉得手指像踩在棉花上。但他没说。苏晚付的钱,用的是她自己的工资卡。

回家的路上,暮色渐浓。路灯还没亮,天空是一种浑浊的深蓝色。苏晚忽然开口:“陆文渊妻子的照片,你看见了吗?”

“看见了。”

“她手里拿的那本书,”苏晚顿了顿,“书脊上有烫金字,但我没看清是什么书。你觉得会是故意的吗?陆文渊特意选了一张她拿书的照片。”

陈默想了想:“可能是她以前喜欢的书。也可能是……某种隐喻。执笔者的妻子,拿着书。”

“书是阅读,是接收叙事。”苏晚的声音很轻,“而他写叙事。她接收了他写的叙事,然后被掏空了。”

陈默的脚步慢了一拍。他没从这个角度想过。照片里,沈清和的笑容那么真实,那么温暖。但她“里面”已经空了。因为爱她的人,给了她太多“好故事”。

“我不会对你做那种事。”陈默说,声音发紧。

“我知道。”苏晚没看他,看着前方的人行道砖,“因为我会先把你写的字,一个一个拆开,看里面藏了什么代价。如果代价太大,我就把它擦掉——用我的方式。”

她没说她的方式是什么。但陈默想起图书馆那本染色的古籍,想起她梦里调不出的颜色,想起她买对的滑轮。她的方式是观察、分析、修正。用现实对抗叙事。

到家时,感应灯在他们走到三楼时就亮了。苏晚停下脚步,仰头看那盏灯:“你看,它现在正常了。我们上楼时亮,下楼时也会亮。”

“你之前说,我们楼道没有声控灯。”陈默说。

“对,只有感应。”苏晚转头看他,“所以你写‘声控灯会亮’时,现实为了匹配你的描述,临时把这个感应灯改造成了声控模式?还是说,它制造了一个短暂的、只有你一个人能感知到的‘声控幻觉’?”

陈默答不上来。他不知道。指南里没写这么细。

“不管是哪种,”苏晚掏出钥匙开门,“都说明一件事:你的叙事,能扭曲小范围的现实规则,哪怕只是暂时的。而这种扭曲,需要支付代价——可能是我梦里调不出的颜色,可能是陆文渊妻子减少的两次呼吸。”

门开了。客厅里,那本指南还摊在桌上。苏晚走过去,合上它,放进书架最上层,和几本常年不用的旧词典挤在一起。

“先修窗帘。”她说。

他们搬来椅子,陈默站上去拆轨道。苏晚在下面扶着椅子,递工具。滑轮锈死了,卡在轨道尽头。陈默用螺丝刀撬,用钳子拔,折腾出一身汗。苏晚忽然说:“别硬来。滴点润滑剂,等它渗透。”

陈默照做。滴了润滑剂,等了五分钟,再轻轻一推——滑轮松动了,滑出来,带着陈年的黑色油污。

“你看,”苏晚接过旧滑轮,用抹布擦着上面的污垢,“时间会锈住东西,但耐心和正确的方法能把它松开。叙事可能也是。你不能硬写,得等‘润滑剂’——那个润滑剂是什么?可能是足够的细节,可能是对等的情感,可能是……愿意支付代价的决心。”

陈默从椅子上下来,看着她。她的侧脸在客厅灯光下,鼻尖有细小的汗珠。她专注地擦拭滑轮,像在图书馆修复古籍。

“苏晚,”他忽然说,“如果我现在写‘我妈的病会好起来’,代价会是什么?”

苏晚的手停住了。她慢慢放下滑轮,转身面对他。

“你母亲的化验单,具体是什么情况?”她问。

陈默从手机里翻出昨天母亲发来的照片。化验单,市人民医院的抬头。好几项指标后面跟着向上的箭头,其中两项是癌胚抗原和糖类抗原,数值都偏高。最下面一行手写体医嘱:“建议进一步行胃肠镜检查及肿瘤标志物复查。”

“医生怎么说?”苏晚仔细看着那些数字。

“说是可能只是炎症,也可能是……早期信号。需要查。”陈默的声音低下去,“她怕花钱,不想做胃肠镜。说那个难受,又说万一查出什么,治起来更花钱。”

苏晚沉默了很久。她把手机还给陈默,走到窗边。窗帘拆了一半,轨道空荡荡的,窗外的夜色毫无遮挡地涌进来。

“你不能写‘病会好起来’。”她背对着他说,“第一,你不知道代价是什么。可能是她其他器官的功能突然衰退,可能是你或我的健康出问题,甚至可能是某个陌生人的检查结果被‘交换’成正常,而你的母亲得到那个‘异常’。第二,你写得太模糊。‘好起来’是什么概念?指标恢复正常?肿瘤消失?疼痛停止?叙事越模糊,震颤就越不可控。”

她转过身,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亮。

“但你可以写别的。”她说,“写具体的、微小的、不挑战根本现实的东西。比如——”

她走回餐桌,打开新买的薄膜键盘,连接电脑,新建一个空白文档。然后她拉开陈默的椅子,自己坐下。

“你看着。”

她开始打字。速度不快,但很稳。

“李素芳女士将于明天上午九点,在人民医院消化内科诊室,遇到一位耐心且经验丰富的医生。这位医生会仔细查看她的化验单,用她能听懂的语言解释每一项指标的含义,并详细说明胃肠镜检查的必要性与安全性。在谈话结束时,李素芳女士的焦虑程度将降低百分之三十。”

打完,她抬头看陈默:“这一段,有没有违反规则?”

陈默快速思考。写的是“遇到一位好医生”——这是概率事件,人民医院消化内科每天出诊的医生有好几位,性格各异。写“焦虑降低百分之三十”——这是主观感受,难以精确测量,但并非不可能。

“没有直接写‘病愈’。”他说,“但依然在干预。”

“对,干预的是‘就医体验’和‘情绪状态’,而不是疾病本身。”苏晚保存文档,“这比直接写病愈要安全得多,因为它的实现路径更具体、更现实。一个好医生是可能存在的;一次有效的沟通是可能发生的。我们只是在用叙事,稍微提高这两件事的概率。”

她顿了顿:“现在,我们来做两件事。第一,预测可能的代价。提高遇到好医生的概率,代价可能是什么?可能是另一位患者遇到不耐烦的医生,可能是这位医生当天的工作量莫名增加,导致他疲劳累积。降低焦虑百分之三十,代价可能是什么?可能是这些焦虑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——比如她晚上突然担心起你我的生活,也可能是这些焦虑能量以其他形式释放,比如她半夜突然醒来,再也睡不着。”

陈默感到一阵寒意。“那我们还要写吗?”

“写。”苏晚的眼神很坚定,“但我们要做第二件事:主动支付一部分代价。”

“怎么支付?”

“明天一早,我去医院。”苏晚说,“我陪你母亲去。我会负责和医生沟通,我会仔细记下每一句话,确保她真的听懂。我会在检查全程陪着她,握住她的手。如果她焦虑,我就给她讲图书馆里那些古籍修复的故事——讲一张破纸怎么被一点点拼回原貌。我会用我的时间、我的精力、我的耐心,去支付‘降低焦虑’这个叙事可能需要的能量。这是现实的支付,是可控的。”

她看着陈默:“而你,从现在起到明天去医院之前,写安全文本。写具体的东西,把注意力锚定在现实细节上,不要让你的叙事压力外溢。我们要做的,是尽量让震颤的传导,沿着我们铺设好的轨道走——从你的书写,到我的行动,再到你母亲改善的就医体验。这是一个完整的、尽可能闭合的循环。而不是让震颤乱窜,去伤害无关的人。”

陈默站在那里,看着苏晚。她坐在他的椅子上,用他的电脑,写关于他母亲的叙事。她的侧脸线条紧绷,但眼神里有种近乎悲壮的平静。

“你从哪学的这些?”他轻声问。

“古籍修复的第一课。”苏晚说,“当你面对一张脆化、虫蛀、字迹模糊的纸时,你不能急着去填补缺失的字。你要先分析纸张的纤维走向、墨迹的渗透程度、破损的边缘形状。然后,用最细的镊子,最轻的手势,一点一点把还能挽救的部分加固。至于永远失去的那些字,你得接受它们已经死了。你只能修复还能修复的,而不是幻想把整本书复原如新。”

她站起来,把椅子推给他。

“现在,你来写安全文本。我去收拾明天要带去医院的东西:水杯、纸巾、病历本、还有一点她爱吃的苏打饼干。胃镜要空腹,但做完会饿。”

她走向卧室。走到门口时,她停下,没有回头。

“陈默,”她说,“如果我们必须在这张破网上跳舞,那至少,我们要自己选音乐。”

她关上门。

陈默在电脑前坐下。光标在苏晚写的那段文字后面闪烁。他看了很久,然后新建一个文档,开始写安全文本。

“晚上八点零七分。对面楼有十一扇窗户亮着灯。其中三扇是白光,六扇是暖黄光,两扇是变化的彩色光——可能是电视。空调外机有七台在运转,发出不同频率的低鸣。我的影子投在键盘上,手指的阴影盖住了F和J键的定位凸点。空气里有润滑剂的味道,像某种金属的叹息。”

他写了三百字。全是此刻的、具体的、不带情感的描述。写的时候,胃很安静,手很稳。写完,他保存,关闭文档。

然后他点开苏晚写的那个文档,在最后加了一句:

“陪她去的人,是苏晚。”

加完,他立刻感到一阵微弱的眩晕,像突然站起时的那种脑供血不足。但很快过去了。他看向卧室门——苏晚正在里面收拾东西,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。

他不知道加这一句会引发什么。也许是让苏晚明天更累,也许是让这次陪同的“效果”更强。他不知道。

但他知道,他必须把她写进去。因为在这张破网上,她是他的锚。

手机震动。母亲发来微信:

“默默,明天你还是别请假了,我自己去就行。苏晚工作也忙。”

陈默打字回复:“苏晚陪您去。她明天调休了。”

发送。

过了一会儿,母亲回复:“那多不好意思……替我谢谢小晚。她总是这么细心。”

陈默看着那行字,眼眶突然发热。

他关掉电脑,走到阳台上。夜色已深,对面楼的灯光又灭了几盏。那盆仙人掌还在那里,沉默地刺破黑暗。

他想起陆文渊妻子的照片,想起她空洞的微笑,想起那句“她本已稀薄的存在感,又减弱了千分之三”。

他握紧阳台栏杆,金属的冰冷透过掌心传来。

然后他低声说,对着夜色,对着不可见的网:

“代价……冲我来。别碰她们。”

没有回应。只有夜风,带着远方城市模糊的喧嚣,吹过他汗湿的额头。

而在卧室里,苏晚正把病历本、水杯、饼干一样样放进背包。她的动作很慢,很仔细。放完后,她坐在床沿,从床头柜抽屉深处,拿出一个扁平的铁盒。

打开。里面不是画具。

是厚厚一叠小便签纸。每张纸上,都用极小的字,记录着某年某月某日,某个生活细节。

“2021.3.14 陈默说青轴键盘像老式打字机。他当时在写一篇关于钟表匠的小说。”

“2021.7.22 母亲家水龙头漏水频率:白天每12秒一滴,夜里每15秒一滴。可能与水压有关。”

“2022.11.05 楼道感应灯灵敏度:人走到三楼时亮,走到二楼时灭。夜间更敏感。”

……

最新的一张,是今天下午刚写的:

“2023.10.27 赵老板五金店。C型槽与D型滑轮区别:C槽宽9mm,D槽宽7mm但更深。润滑剂品牌‘静安’,白色膏体,石油基。”

她把今天的便签放进铁盒,盖上盖子,放回抽屉深处。

然后她躺下,关灯。

在黑暗里,她睁着眼睛,轻声对自己说:

“现实是细节构成的。只要我记住足够多的细节,就没有什么叙事,能彻底覆盖它。”

她闭上眼睛,开始数对面楼还亮着的窗户。

一扇,两扇,三扇……

数到第七扇时,她睡着了。

这一次,没有梦见颜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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