机车场地的风裹着汽油味与尘土扑面而来,远处几台机车的引擎时不时迸出低沉低吼,搅得空气都带着几分躁动。
仲情刚踩进场地,目光便下意识扫过人群,没寻到叶宁的身影,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蹙,心底浮起一丝淡淡的纳闷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。
场地角落早已聚着几人,蓝毛青年苏安穿了件亮橙色花衬衫,领口松垮地敞着两颗扣子,同色系花领结歪歪挂在颈间,袖口卷到小臂,露出腕上叮当作响的银饰,正斜倚在机车上,对着那头玩手机的王以南挑眉调侃“过几天蒋家办一个慈善晚宴你带不带你家金丝雀啊?”
王以南半蹲在地上,指尖飞快划着手机屏幕,黑色休闲裤裤脚沾了点灰,指节上的银戒在光下闪了闪,闻言嗤笑一声,语气玩世不恭:“带不带,轮得到你管?”苏安笑得张扬,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,蓝发随着动作晃了晃,话里满是戏谑:“别哪天把人惹跑了,哭着找我们诉苦。你也真是的,明明喜欢,却要欺负人家,有时候我都觉得你挺过分的。”
不远处,唐可独自站在黑色机车旁,那台车车身带着几道浅痕,透着常年使用的厚重感。她指尖夹着支烟,烟蒂燃着细碎的火星,白色烟圈缓缓吐出来,模糊了她冷硬的侧脸,目光落在远处的赛道上,不知在想些什么,周身裹着一层疏离的冷意。
仲情刚站定,唐可便转过身,烟蒂在地上碾了碾,声音带着点烟嗓的沙哑,似笑非笑地调侃:“怎么,这次没见你的小跟屁虫尤陌跟着?往常不都黏你黏得紧?”
仲情闻言,唇角轻轻勾了下,扯出个浅淡的笑,眼底却没半分暖意,语气平淡:“早跟她明确说了,不合适,以后不会来了。”
可只有她自己知道,这话背后藏着多少后怕与苦涩。昨夜酒局散后,她昏昏沉沉回到家,竟做了个无比清晰又荒诞的梦——梦里她成了一本《真假千金?那是家里的童养媳》文里的炮灰前任,而尤陌,正是那本里的假千金,却没走争风吃醋的老路,反倒和真千金尤苒是天生一对。梦里的她,一时糊涂接了尤陌的表白,可骨子里的懦弱没改,不敢跟父母坦白自己的性向,转头就接受了异性的订婚,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感情草草收场。后来见尤陌与尤苒情深意重,她又不甘心起来,红了眼似的阻挠,手段越来越下作,竟想下药毁掉尤苒,最后计划败露,家破人亡,她从云端跌落地狱,成了沿街乞讨的乞丐,还被人拐去山区,一辈子被困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生孩子,直到油尽灯枯。
醒来时,她浑身冷汗,喉咙发堵得厉害,那种被命运裹挟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窒息感与恶心感,还死死缠在心头,挥之不去。她没敢多等一秒,就翻出尤陌的微信,指尖发紧地敲下那些决绝的话,说两人不合适、没结果,说自己是直的,字字都带着后怕的坚定,发完便毫不犹豫地拉黑删除,一条龙做得干脆利落,半点余地都没留。支付宝更是转了八十万后就删除拉黑。她绝不能重蹈梦里的覆辙,更不可能接受那个刚踏入大学校园、心思纯粹的尤陌,与其最后互相伤害,不如趁早斩断。
此刻望着眼前熟悉的朋友——沉默抽烟的唐可,玩世不恭的王以南,张扬跳脱的苏安,每个人都好好的,而她自己,没有破产,没有被拐,还能站在这里呼吸新鲜空气,劫后余生的庆幸像温水似的漫过心底,压下了所有苦涩。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涌的思绪,目光落在赛道上,心里已然有了打算:等会儿跟朋友们飙完这一场,找个地方坐下来,好好跟他们聊聊。
飙车结束后,几人找了家僻静的露天烧烤摊,晚风拂过,吹散了些许燥热。仲情端起面前的汽水,抿了一口,目光落在唐可身上——她依旧没怎么说话,指尖夹着串烤肉,神色淡淡的。仲情轻轻撞了下她的胳膊,语气放缓,带着几分认真:“唐可,你爸那边的企业,其实你可以试着接手,你有能力扛起来的。还有结婚的事,别太急,日子是自己过的,别为了应付家里委屈自己,错过自己想走的路,往后再后悔就晚了。”唐可抬眸看了她一眼,眼底闪过一丝动容,没说话,却轻轻点了点头。
也不知道这朋友咋了,一个死人微活,一个唠叨的很。
仲情转头看向一旁正跟苏安插科打诨的王以南,仲情语气沉了沉,直接开口:“以南,对赴洐舟好点。”王以南挑眉,脸上的戏谑淡了些:“我对他怎么样,跟你有关系?”
“我知道他家庭困难,家里欠了债,没办法才委身于你,”仲情没管他的抵触,继续说道,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,“他学习好,本可以有光明的未来,却被生活困住了。你要是真有点喜欢,就好好待他,别总拿‘金丝雀’那套羞辱他,虽然你们都是男的,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,有些缘分,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遗憾,等你想回头的时候,人早就不在了。”王以南的动作顿住,指尖捏着酒杯的力度紧了紧,眼底闪过一丝复杂,没再反驳。
心里也犯嘀咕,但也算是听进去了,朋友难得严肃说一点知心话。
最后,仲情看向正啃着烤串、笑得没心没肺的苏安,伸手拍了下他的脑袋:“你也收敛点,别总往酒吧跑,整天想着什么救风尘,那没意义。听说你最近也去公司了,还做了的项目?好好做,搞事业才是正经事,别浪费了自己的本事,往后想起现在,别只剩后悔。”
苏安疼得“嘶”了一声,拍开她的手,蓝毛晃了晃,嘴上嘟囔着“知道了知道了”,眼底却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,多了几分认真。
五人组都是一起长大的,虽然都说他们不好,其实认真说起来,也就是不好好学习,喜欢泡吧逃课,偶尔组团搞老师而已,有些老师是老师,有的是老鼠,恶心的紧,偏偏有些老鼠怪会装人。
有的收家长红包才给学生调座位,对没送礼的孩子冷嘲热讽;有的拿着工资敷衍教学,课上知识点含糊带过,转头就开高价补课班敛财;还有的借着身份拿捏学生,摆着高高在上的架子,言语里满是刻薄打压。这些龌龊,他们看在眼里,没惯着半分。苏安最是张扬,总带头想辙,王以南脑子活,出的主意又损又有效,唐可嘴巴毒辣,粘贴自己的创造海报满校园发,叶宁心思细,总能避开不必要的麻烦,仲情则跟着搭手,几人默契配合,要么匿名把老师收礼的证据递到教务处,要么在课上不动声色拆穿对方的敷衍,偶尔还会故意闹点小动静,搅得那些“老鼠”没发安稳装样子。
但是外界不知道,毕竟姜还是老的辣。
家里人对他们的漠视或者就是听别说说多了,她们也就无所谓了,及时行乐,想干啥干啥。
出了大学更是无法无天,从来不会去解释,而是直接出手。
对于弱者的同情,他们的做法也是偏激的。
弱者的自尊心他们才不会维护,自尊心可没有钱来的实在。
凌晨的风轻轻吹过,带着烧烤的香气,几人沉默了片刻,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。仲情望着身边的朋友,心底一片安稳——还好,一切都还来得及,还好,他们都还在。
叶宁今天没来对她来说,稍微有点遗憾,毕竟五人组还是头一次人没来齐。
她低头摸出手机,指尖划过屏幕点开与叶宁的对话框,思忖片刻,一字一句敲下消息,指尖落在发送键上时顿了顿,终究还是按了下去。
消息框里的文字静静躺着,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叮嘱:【你家里虽然有姐姐哥哥,但是你也得立起来,这样也不怕别人为难你,当个总裁你想要啥没有。还有,你要是喜欢舒禾,那你别搞什么替身,对谁都不好。】
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,仲情把手机放在桌角,目光落在屏幕上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沿,烧烤摊的喧闹仿佛远了些,只剩秒针滴答似的等待。
五分钟过去,屏幕始终安安静静,没有半点新消息提醒,她轻轻叹息一声,指尖按灭屏幕,把手机揣回口袋,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怅然。刚抬眼,视线便撞进三道凝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里——苏安举着麦酒杯子,蓝毛耷拉着,眼神里满是探究与关切;唐可皱着眉,指尖捏着串烤筋,冷硬的侧脸柔和了几分,满是担心;王以南没说话,手肘撑在桌上,指尖抵着下巴,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眼神沉了沉,眼底藏着实打实的在意。
仲情愣了愣,唇角弯了弯,语气故作轻松:“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?”苏安挠了挠蓝毛,喝了一大口麦酒,酒液顺着唇角溢了点出来,他随意抹了把,语气吊儿郎当却藏着认真:“没什么,就觉得你今晚格外感性,跟平时不太一样。”
“是家里出什么事了?”唐可放下烤筋,声音依旧带着点沙哑,却比往常软了许多,眼底的担忧藏不住,“叶宁今天没来也怪反常的,她家管家和保姆也没有,我猜着,是不是家里出状况了,连保姆都请不起了,要破产了?”
王以南终于开口,语气淡淡的,却透着股靠谱劲儿:“真有什么事别憋着,跟我们说就行。我黑白两道都认识些人,别瞧我没接家里的基业,黑道那边我说话还是管用的,没人能随便欺负咱们。”
仲情看着三人眼底真切的关怀,心头一暖,轻轻摇了摇头,指尖碰了碰面前的汽水杯,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,凉意透过指尖传来,却压不住心底的温热:“没什么事,就是突然觉得,我们都不小了。”
“拜托,仲情你搞清楚,我们四个都比你大一两岁,你才二十三,正是疯玩的年纪,说什么老成话。”苏安当即摇了摇头,拿起一串烤鸡翅塞进嘴里,含糊不清地反驳,蓝毛随着动作晃了晃,冲淡了几分凝重。
“这次叶宁没来,下次一定要罚她先喝三瓶赔罪。真的是,还能把脚歪了。你不知道我当时看着她摔下来吓死,真是,长大了反而比小时候还蠢,有时候我都觉得丢脸。你们不知道啊,她就在那个替身面前摔下来,一点面子都可以。”唐可小嘴叭叭叭的埋怨,说着还扶额“那一刻,我恨不得没有这么蠢的朋友,真的。”
三人听了也只是哈哈笑,纷纷表示确实下次约出来得让叶宁喝酒赔罪。
银白的月光洒下来,透过稀疏的树枝,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,温柔地覆在烧烤摊的桌椅与几人的身影上。摊位的暖黄灯光晕染开来,与清冽的月光交织,把喧闹都揉得柔和了些,麦酒的醇香、烧烤的焦香混在晚风里,漫过街角,几人的笑语声轻轻飘着,在静谧的夜色里格外清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