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梦

第二天上午十点，CBD核心区，寰宇科技大厦顶层会议室。

林薇坐在长条会议桌一侧，背脊挺得笔直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专业、镇定。只有她自己知道，小腿肌肉在轻微颤抖，掌心湿冷。

对面，是甲方爸爸。正中那位，传闻中的寰宇科技创始人兼CEO，江述。很年轻，穿着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，靠在椅背里，手指无意识地点着光洁的桌面。他没什么表情，眼神落在面前的平板电脑上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，甚至有点……疲惫的淡漠。与周围正襟危坐、眼神灼灼的高管们形成微妙对比。

林薇深吸一口气，点开了PPT。她今天出门前照过镜子，系统所谓的“焕然一新”初级状态，效果微弱得令人怀疑是否只是心理作用。黑眼圈似乎淡了那么肉眼难以分辨的一丝？痘痘依旧红着。头发倒是勉强梳顺了。仅此而已。她只能指望熬了通宵打磨的方案本身能说话。

“……因此，我们最终选用深空意象作为基底，通过极细微的、动态的色彩粒子叠加，模拟光线在极致暗黑中的折射与变幻，从不同角度、不同光线下，能够捕捉到深蓝、墨紫、乃至一丝极难察觉的鎏金质感，这，就是我们理解的，‘五彩斑斓的黑’。”

林薇讲完最后一句，停下，等待审判。会议室里一片寂静，只有中央空调微弱的气流声。

几位高管互相交换着眼色，有人皱眉，有人若有所思。李经理张了张嘴，似乎想挑刺。

就在这时，一直垂眼看着平板的江述，忽然抬起了头。

他的目光，越过长条会议桌，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林薇脸上。

那一瞬间，林薇清楚地看到，江述那双原本淡漠的、带着些微倦意的眼睛，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。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不可思议、甚至骇人的东西。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前倾了半分，点着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，僵在半空。

几乎在同一时刻，江述面前那台处于待机状态的平板电脑，屏幕“嗡”地亮起。

不是邮件提示，不是消息推送。

一个巨大的、闪烁着暗金色流光的弹窗，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屏幕，清晰得连桌子对面的林薇都能瞥见模糊的轮廓与字影。

那弹窗的设计风格，诡异而陌生，充满某种非现实的科技感。上面有几行加粗的字体飞速滚动、定格。

江述的视线从林薇脸上，僵硬地移向自己的平板。他盯着屏幕，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，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。脖颈处的线条绷紧了。

会议室里落针可闻。所有高管都察觉到了CEO不同寻常的失态，惊疑不定地看着他，又顺着他的目光，偷偷瞄向对面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、甚至有些憔悴的女提案人。

林薇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，撞得肋骨生疼。怎么了？她脸上有东西？方案烂到他气得说不出话，要用这种见鬼的表情来表达愤怒？

死寂在蔓延，每一秒都被拉长得像一个世纪。

终于，江述极其缓慢地、动作有些滞涩地，抬起手，盖住了平板的屏幕。暗金色弹窗的光被遮住，但他脸上的震惊与某种剧烈的动摇，却无法掩饰。

他抬起头，再次看向林薇。这一次，他的目光复杂到了极点，惊涛骇浪在眼底翻涌，最终被一种极其强大的自制力强行压下，淬炼成一种锐利到让人心惊的专注。

他开了口，声音不高，却因为极度的紧绷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奇异的颤音，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：

“这位……林薇女士，”他停顿了一下，喉结滚动，仿佛接下来的话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才能说出，“您目前，是单身吗？”

“……”

会议室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。李经理半张着嘴，眼睛瞪得溜圆。其他高管的表情凝固在脸上，茫然与震惊交错。

林薇的大脑“轰”地一声，彻底空白。她茫然地看着江述，看着他脸上那种绝非玩笑的、近乎破釜沉舟的认真，耳朵里嗡嗡作响，完全无法处理这句荒谬的问话。

江述没有等待她的回答，或者说，他根本不需要回答。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，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突然出现的、足以改变一切的绝世珍宝，又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决断。

他微微吸了一口气，字句清晰地，抛下了第二句，比第一句更石破天惊的话：

“如果方便的话，”他的声音压得更低，却更重，砸在死寂的会议桌上，“您是否有兴趣……和我结婚？”

啪嗒。

林薇手里捏着的激光笔，掉在了光可鉴人的会议桌面上，发出清脆而刺耳的一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