系统出现

凌晨三点二十七分，写字楼第十九层的灯光，孤零零地亮着最后几盏。林薇的工位是其中之一，惨白的光从头顶泼下来，把她和面前嗡嗡作响的笔记本电脑焊死在原地。

空气里有隔夜外卖、速溶咖啡，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发酵的味道。

屏幕上是改到第十七版的方案，PPT标题字体加粗放大：“‘墨韵’系列高奢彩妆视觉整合方案”。下面密密麻麻的批注，来自那个永远用着向日葵头像的甲方对接人“李经理”，最新一条鲜红刺眼：“整体色调还是不够高级，我们需要的是那种……嗯，五彩斑斓的黑。懂吗？有底蕴，有层次，又能瞬间抓住眼球的那种黑。”

林薇盯着那行字，眼球干涩得发痛。她抬手揉了揉，指腹触到下眼睑，能清晰地摸到那圈浮肿的、略带颗粒感的凸起。不用照镜子也知道，黑眼圈大概已经蔓延成小型盆地，脸颊因为缺觉和压力，冒出两颗红肿的痘，倔强地驻扎在颧骨附近。头发随便抓了个低马尾，碎发毛躁地炸开，像一团被静电俘虏的枯草。

五彩斑斓的黑。

她在心里把这五个字碾碎，又重组，再碾碎。脑海里闪过墨水、深夜、鸦羽、黑曜石……然后统统被“甲方究竟想要什么”这个终极疑问搅成一团黏稠的灰色浆糊。胃部适时传来一阵细微的抽搐，提醒她上一顿饭还是十二个小时前，塞进嘴里那盒冷掉的便利店饭团。

就在她第十三次试图把一张深空星云图调成“有底蕴的黑”时，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脑子里响了起来。

那声音很奇特，非男非女，带着一种冰冷的、近乎金属质感的平滑：【检测到强烈生存意愿与外在提升需求。正在扫描适配性……扫描完毕。宿主林薇，绑定‘颜值逆袭系统’。】

林薇手指一僵，悬在触摸板上方。

幻听了？加班加到精神分裂前兆？

她没动，也没抬头，继续死盯着屏幕上那片怎么调都不对劲的深蓝近黑。

那声音继续，毫无波澜：【本系统旨在通过科学规划与任务引导，全面提升宿主外在形象，助力宿主达成颜值巅峰，从而获取更多社会资源与生存优势。初始任务发布：请于二十四小时内，完成一次持续八小时的深度睡眠。】

林薇扯了扯嘴角，一个极度缺乏睡眠且饱受甲方摧残的冷笑。她终于动了，不是去完成任务，而是抬起手指，用修剪得不甚整齐、边缘还带着点毛刺的指甲，用力戳了戳电脑屏幕上那行“五彩斑斓的黑”。

“看见了吗？”她对着空气，也对着脑子里那个可能存在的幻听，声音沙哑，每个字都浸透了熬夜的涩，“甲方要的是这个。变美？巅峰？”她又戳了一下屏幕，指甲与液晶屏发出轻微的磕碰声，“我现在需要的不是深度睡眠，是让这片宇宙背景图立刻、马上，呈现出他娘的五彩斑斓的黑！”

系统沉默了大概两秒。或许是在分析她话语里的巨大怨气与荒谬要求。

【……检测到宿主当前主要压力源为职业任务。】系统的声音依旧平稳，【但外在形象的优化将间接提升职业竞争力。请优先完成初始任务，获取‘焕然一新’初级状态奖励，内含临时性肌肤光泽提升、眼部浮肿缓解效果。】

“奖励能帮我搞定这个方案吗？”林薇问，语气充满挑衅的疲惫。

【不能。但能提升您明日向甲方提案时的精神面貌与自信度。】

林薇不说话了。她向后重重靠进工学椅，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。眼皮沉得像坠了铅，脑子里那团浆糊在“睡觉”和“搞完这个该死的方案”之间反复拉锯。最后，是胃部又一次更清晰的绞痛做出了决定。

关电脑，收拾东西。动作机械。

走出公司大楼时，凌晨的风像冰冷的湿布拍在脸上。她抬头看了眼墨黑的天幕，零星几点星光，黯淡得可怜。五彩斑斓的黑？她心里那点残余的叛逆咕哝着，这就是了。

躺到那张狭小出租屋的床上时，天边已经透出一点点鸭蛋青。身体累到极致，意识反而浮着，脑子里那个系统的存在感挥之不去。她闭上眼，试图屏蔽一切。

【深度睡眠倒计时开始。】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，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意味，【建议配合舒缓脑波频率……】

林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，或许是真的累垮了，又或许是那所谓“舒缓脑波”起了作用。她只记得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：明天提案，死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