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风带着夏末的余温,吹进A大中文系的阶梯教室。苏晚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《唐宋词通论》,脚步轻快地走进302教室——这是她每周最期待的“古代文学专题”课,不仅因为授课的陈教授学识渊博,更因为坐在前排第三排的那个身影。
顾言。
这个名字像一颗被温水浸泡的糖,悄悄在苏晚心里融化了大半个学期。她记得第一次注意到他,是开学初的摸底课上,陈教授抛出一个关于“花间词派艺术特色”的冷门问题,全班鸦雀无声时,是顾言举手,条理清晰地从意象选择、语言风格到情感表达娓娓道来,声音清润,像山涧的溪流。
那天他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,袖口挽到小臂,露出干净的手腕,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微垂的睫毛上,投下浅浅的阴影。苏晚坐在倒数第二排,隔着十几张课桌,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。
从那以后,苏晚总会提前十分钟到教室,选一个能清楚看到顾言背影的位置。她知道他喜欢靠窗边坐,知道他上课总会带一支黑色的钢笔,知道他翻书时动作很轻,还知道他偶尔会在课间趴在桌上小憩,眉头微蹙,像是在琢磨难题。
但他们从未说过话。顾言是中文系的风云人物,成绩稳居专业第一,还是校辩论队的主力,身边总围着一群请教问题或讨论活动的同学;而苏晚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生,成绩中等偏上,性格有些内向,最大的爱好就是泡在图书馆看书,或是在笔记本上摘抄喜欢的诗词。
302教室的后墙,靠着一堆闲置的课桌椅,墙角爬满了翠绿的绿萝,藤蔓缠绕间,藏着一个不起眼的木质信箱。它的颜色已经发暗,边角在常年的摩挲下磨得光滑温润,是上届学长学姐留下的旧物,据说以前是用来收集课程建议的,后来渐渐被人遗忘,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。
苏晚之前从未在意过这个信箱,直到上周课后,她看到顾言路过墙角时,随手整理了一下垂落的绿萝藤蔓,目光在信箱上停留了几秒。就是那个瞬间,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里冒了出来。
这天下课,同学们陆续离开,苏晚故意磨蹭到最后,怀里揣着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粉色便签纸。她左右看了看,确认教室里只剩自己,快步走到后墙,指尖轻轻拂过信箱上的灰尘,深吸一口气,把折成纸鹤形状的便签塞进了投信口。
便签上只有一行字:“请问《红楼梦》第三十七回,黛玉的咏白海棠诗里,‘偷来梨蕊三分白’的下一句是什么?”
其实这句话她背得滚瓜烂熟,甚至能默写整首诗。她只是想找个借口,和顾言产生一点微弱的联系。她不确定顾言会不会看到这张纸条,甚至不确定他会不会在意——毕竟,这只是一个被遗忘的旧信箱,而她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学妹。
走出教室时,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,苏晚的心跳还在砰砰直跳,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珠。她抬头看了看天空,晚霞绚烂,像极了她此刻忐忑又带着一丝期待的心情。
第二天一早,苏晚特意比平时更早来到教室。302教室空荡荡的,只有窗外的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。她假装整理书包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后墙的信箱。
犹豫了几分钟,她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,小心翼翼地掀开信箱的盖子。里面铺着一层薄薄的纸屑,而在最上面,躺着一张浅灰色的便签,字迹清俊挺拔,一眼就能认出是顾言的笔迹——她在图书馆见过他写的借阅登记,也在陈教授展示的优秀作业上看过这个字迹。
便签上写着:“借得梅花一缕魂。附:黛玉这两句诗,以梨蕊之白喻海棠的清逸,借梅花之魂喻海棠的傲骨,形神兼备,堪称咏物诗的典范。”
右下角还画了一个小小的海棠花骨朵,笔触稚嫩,却透着几分可爱。
苏晚把便签紧紧攥在手里,指尖都在发烫。她没想到顾言真的会回复,更没想到他会写这么多。那一刻,阳光透过绿萝的缝隙落在她脸上,温暖得让她忍不住弯起了嘴角。
她把便签小心翼翼地夹进《唐宋词通论》里,书页间仿佛也染上了淡淡的墨香。从这天起,这个被遗忘的旧信箱,成了苏晚和顾言之间独有的秘密纽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