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小区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,张海摸黑爬上六楼,手里提着豆浆油条——小薇昨晚说想吃。
钥匙转动,门推开。客厅空了一半。
小薇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不见了。化妆品、玩偶、挂在窗边的风铃,全消失了。属于两个人的空间,突然被撕掉一半,露出底下破败的水泥底色。
餐桌上压着张纸条,还有一张被刷空的银行卡。
“张海,我妈查出了瘤,要钱救命。你家连三十万彩礼都凑不齐,我等不起了。家里安排了相亲,对方条件好,愿意出钱。我们很快就结婚。卡里的钱我拿走了,算是我这几年的青春损失。别找我。小薇。”
纸条从指间飘落。张海靠在墙上,慢慢滑坐下去。胃里空荡荡的,却恶心得想吐。昨天他们还在算,年底能不能凑够彩礼的首付;今天,人就没了,钱也没了。
砸门声就在这时炸响。
“张海!给老子开门!”养父张建国粗嘎的吼声撞进耳膜,“知道你回来了!开门!”
门一开,酒气混着劣质烟草味扑面而来。张建国眼珠赤红,后妈刘金凤拽着八岁的儿子小涛挤在后面,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屋里。
“行啊,攀上高枝了是吧?”张建国唾沫星子喷到张海脸上,“赵家!你亲爹亲妈!开大公司的!认亲了不告诉老子?想自己飞?!”
刘金凤堆起假笑:“小海啊,这可是天大的喜事!爸妈养你这么大不容易,现在你有这造化,可不能忘了本!你弟弟马上要上重点小学,赞助费就要十万!还有咱们家那老房子……”
“两百万!”张建国伸出两根手指,晃到张海眼前,“赵家认你,最少给这个数!少一分,老子就去他们公司门口闹!让全城都知道,他们赵家的种,是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!”
小涛也嚷嚷:“妈!我要最新款游戏机!让我哥给我买!”
张海看着这三张脸,又瞥见地上小薇那张绝情的纸条。一股冰冷的火,从胃里烧上来。
“我没有两百万。”他声音沙哑,“就算有,一分也不会给你们。”
“你说什么?!”张建国暴怒,揪住他衣领,“老子养你二十一年!吃我的穿我的!你个野种——”
“养我?”张海猛地挥臂挣开,“是养我,还是把我当血包,吸干了供你们一家三口?”他指着刘金凤和小涛,“我高中毕业你就逼我去工地,工资全交!我跑外卖跑到胃出血,钱还是全交!他一个玩具顶我一个月饭钱!你们养我?你们是在喝我的血!”
二十一年的压抑,和此刻双重背叛的怒火,冲垮了堤坝。
“你敢跟老子这么说话!”张建国抄起门边的铁皮簸箕砸过来!
张海没躲。簸箕砸在肩膀上,生疼。但他一拳狠狠捣在张建国肚子上。两人扭打在一起,撞翻了茶几,踢碎了暖水瓶。刘金凤尖叫着拉偏架,小涛吓得大哭。
最后,张海把张建国按在碎玻璃上,膝盖顶着他的胸口,眼神冷得像冰。
“张建国,听好了。”他喘着粗气,额角流血,“从今天起,我跟你们张家,一刀两断。再敢来惹我,再敢打赵家主意,”他压低声音,“我就去举报你偷厂里铜线的事。还有你,”他看向刘金凤,“你帮娘家虚开发票的证据,我也留着。”
他松开手,站起身。默默收拾了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——几件衣服,几本专业书,一个存着给爷爷看病钱的旧存折。拉开门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灭,照着他孤单的背影和脸上的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