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二和周三的实战演练,是十字花军事综合学院闻名遐迩的“地狱48小时”。
所有军事相关专业的学生,无论等级、性别、家世,都必须参与这场高强度连续演练。
教官们称之为“压力测试”,学生们私下称之为“合法霸凌”——尤其是当精英班级对上普通班级时。
周三下午三点,第三训练场。
天空是铅灰色的,云层低垂,仿佛随时会压下雨水或更糟的东西。
训练场被划分为八个战斗区域,每个区域都在上演着不同级别的对抗。
空气中弥漫着汗水、尘土、皮革,以及最浓烈的——信息素。
各种等级、各种性别的信息素在这里碰撞、交织、对抗,形成一片混乱的气味战场。
A级alpha的硝烟味,B级beta的中性草木味,C级omega的甜腻花香...还有血腥味,铁锈味,酒精甜桃味。
莫纵春站在三号区域边缘,调整着手腕上的护具。
她刚刚结束了一场“对抗”——如果单方面碾压可以称之为对抗的话。
对手是普通alpha班的一个B-级学生,战斗在开始后二十七秒就结束了。
她的泰拳肘击精准地停在对方咽喉前一厘米处,教官吹响了终止哨。
“太慢了。”她当时轻声说,不是嘲讽,只是陈述事实。
现在她看着四号区域的战斗,灰雾色的眼睛平静无波。
那是江落尘的战场,对手是两个普通班的A-级alpha,采用二对一的战术。
理论上,两个A-级alpha联手应该能对S级alpha构成一定威胁。
理论上。
实际上,战斗开始两分钟后,其中一个已经被江落尘的扫腿击中侧腹,倒地不起。
另一个在苦苦支撑,汗如雨下,每一次格挡都显得勉强而绝望。
江落尘的动作依然精准,依然高效,没有任何多余。
但他今天的状态...不太对。
莫纵春眯起眼睛,仔细观察。
江落尘的节奏比平时慢了0.3秒——这个微小差距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,但她能。
他的呼吸也比平时更重,虽然依然控制在合理范围内,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明显。
更重要的是,他的信息素。
血腥味依然浓烈,依然霸道,但今天多了一种...不稳定的震颤。
像暴风雨前海面的微波,平静下涌动着即将爆发的狂乱。
而且血腥味中夹杂着一丝异常的灼热感,像高烧病人的血液在沸腾。
易感期。
这个认知像冰冷的针,刺入莫纵春的思维。
alpha的易感期,通常每月一次,持续三到五天。
期间身体激素水平剧烈波动,信息素控制力下降,情绪不稳定,攻击性增强。
对普通alpha来说,这只是不便;对S级alpha来说,这是危险。
尤其是江落尘这种级别的S级alpha,他的易感期一旦失控,造成的破坏可能是灾难性的。
训练场上,江落尘结束了战斗。
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将最后一个对手放倒,然后后退三步,等待教官的判定。
“江落尘胜!”教官吹响哨子。
江落尘点头,转身走向休息区。
他的步伐依然稳健,但莫纵春注意到——他左手的手指在微微颤抖,那是极度克制下的生理反应。
她走向他,递过水和毛巾。
“谢谢。”江落尘接过,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。
他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,金色头发有几缕粘在皮肤上。
冰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明亮,几乎有些...狂热?
“你还好吗?”莫纵春问,声音很轻。
江落尘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刀,“还好。”
两个字,简短,生硬,不像平时的他。
平时的江落尘会多说几个字,会用更完整的句子,会至少假装一切正常。
“下一场是什么时候?”莫纵春转移话题。
“十五分钟后。”江落尘看了眼战术手表,“对普通班的团体战,五对五。”
“又是虐菜。”莫纵春轻声说,语气里有一丝讽刺。
“这是学校的安排。”江落尘说,声音里听不出情绪,“精英班级对战普通班级,美其名曰‘激励’,实则...”
“实则巩固等级制度。”莫纵春接上,“让精英更自信,让普通更自卑,让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位置。”
江落尘看了她一眼,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同,“你看得很透。”
“因为我们都是这个制度的受益者。”莫纵春说,“也是囚徒。”
十五分钟后,五对五团体战开始。
莫纵春和江落尘分在同一队,同队的还有另外三个精英班的alpha:一个A+级,两个A级。
对手是五个普通班的alpha,等级从B+到A-不等。
战斗开始前,莫纵春仔细观察江落尘。
他正在做简单的热身运动,动作标准,但比平时僵硬一些。
他的呼吸已经调整到战斗状态,但血腥味信息素中的不稳定感更加明显了。
“江落尘。”她走近他,声音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。
“嗯?”
“如果不行,可以申请退出。”
江落尘转过头,冰蓝色的眼睛盯着她。
那眼神里有某种危险的东西在涌动——被冒犯的愤怒,被看穿的羞耻,以及易感期特有的偏执。
“我没有‘不行’的时候。”他说,声音冷得像冰。
莫纵春不再劝说。
她知道alpha在易感期的自尊心有多脆弱,尤其是S级alpha。
挑战他们的能力,等于挑战他们的存在根本。
哨声响起。
战斗开始。
普通班的五人采取保守战术——两人一组牵制精英班的前排,一人游走骚扰。
他们知道自己实力悬殊,目标不是胜利,而是尽可能拖延时间,展现“战斗精神”。
但精英班没有耐心陪他们玩。
江落尘率先突破。
他没有理会眼前的两个对手,而是直接冲向对方的后排。
他的速度快得惊人,像一道金色的闪电划过训练场。
血腥味信息素完全爆发,浓烈到让附近的几个普通班学生动作都迟滞了一瞬。
就在这一瞬,江落尘出手了。
他的攻击没有任何保留,完全是实战级别的狠辣。
一个肘击击碎了一个B+级alpha的肋骨护具,转身踢腿将另一个A-级alpha踹飞三米。
动作连贯,力量恐怖,完全超出了训练对抗的范畴。
“江落尘!”教官大喊,“控制力度!”
但江落尘似乎没听见。
他的眼睛异常明亮,冰蓝色几乎变成炽白色,瞳孔紧缩如针尖。
他的信息素已经完全失控,血腥味浓烈到令人作呕,其中夹杂着狂暴的杀意。
另外两个普通班学生冲上来试图阻止他,但江落尘只是挥了挥手——真的是挥了挥手,像驱赶苍蝇一样。
S级alpha的全力一击,直接将两人同时击退。
训练场陷入混乱。
其他区域的战斗都停下了,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。
教官们冲过来,试图控制局面,但江落尘的信息素压制太强,连A级教官都感到呼吸困难。
就在这时,莫纵春动了。
她没有冲向江落尘,而是走向他。
步伐稳定,姿态放松,像走向一个老朋友,而不是一个失控的S级alpha。
她的酒精甜桃味信息素缓缓释放——不是对抗,而是...融入。
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。
在易感期alpha完全失控的状态下靠近他,等于把自己送入猛兽口中。
但她必须这么做。
因为她注意到一个细节——当她的信息素靠近时,江落尘狂暴的信息素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。
就像暴风雨中突然出现一小片宁静的眼。
“江落尘。”她叫他的名字,声音平静而清晰。
江落尘转过头,冰蓝色的眼睛锁定她。
那眼神已经完全陌生——原始的,兽性的,没有任何理性可言。
他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,像受伤的猛兽。
“是我。”莫纵春继续走近,直到两人距离只有一米,“兔子。记得吗?”
江落尘的动作停住了。
他的眼睛依然狂暴,但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些,像在努力辨认什么。
血腥味信息素依然浓烈,但那种杀意在减弱。
“我们周六去看电影了。”莫纵春继续说,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,“你选了《血色玫瑰》,很狗血。我们在电影院接吻了,你记得吗?”
江落尘的手指微微颤抖。
他的嘴唇动了动,但没有发出声音。
“你说你爱我。”莫纵春又走近一步,现在他们几乎呼吸相闻,“我说我也爱你。那是真话。”
江落尘的眼睛眨了眨。
一丝理性在那片冰蓝色的狂暴中浮现,像迷雾中的灯塔微光。
就在这时,莫纵春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事。
她抬手,摘下了颈部的止咬器。
酒精甜桃味信息素完全释放,没有任何压制。
甜腻与辛辣交织,柔软与攻击性并存,还有一丝...极其微弱的,属于前omega的安抚性。
这是一个bug,她后来想。
她现在是alpha,信息素应该只有攻击性,没有安抚性。
但她曾经是omega,她的腺体记忆里还残留着omega的特性。
所以她的信息素里有一丝bug般的安抚能力。
而当这个bug遇到另一个bug——江落尘的易感期,以及他对她的特殊感情——时,奇迹发生了。
江落尘狂暴的信息素开始稳定下来。
血腥味依然浓烈,但不再充满杀意,而是变得...疲惫?
像经历漫长战斗后的士兵,终于放下武器。
他向前一步,然后——扑进了莫纵春怀里。
不是摔倒,不是攻击,而是真正的“扑进”。
188的身高,S级alpha的重量,完全压在了167的莫纵春身上。
她差点没站稳,但勉强支撑住了。
训练场陷入死寂。
所有人——学生,教官,连天空的飞鸟似乎都静止了——看着这一幕:失控的S级alpha,扑进了一个B级alpha怀里,像孩子扑进母亲怀抱。
江落尘的脸埋在莫纵春颈间,呼吸粗重而滚烫。
他的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,力道大得几乎要勒断她的肋骨。
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极度的疲惫和失控后的余悸。
莫纵春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,动作有些笨拙——她不太擅长这种安抚性的肢体接触。
但她继续释放信息素,酒精甜桃味温柔地包裹着血腥味,像甜酒注入鲜血,调和成一种诡异的温柔。
“没事了。”她低声说,不知道是对他说,还是对自己说,“没事了。”
教官们终于反应过来,但没有人上前。
他们面面相觑,用眼神交流着困惑和震惊。
S级alpha在易感期失控,被一个B级alpha的信息素安抚——这违背了所有生物学常识,违背了所有等级理论。
但就是安抚了。
五分钟后,江落尘的颤抖停止了。
他的呼吸逐渐平稳,信息素也恢复了基本的控制。
他依然抱着莫纵春,没有松手,但力道放松了一些。
“兔子。”他的声音从她颈间传来,闷闷的,沙哑的。
“嗯?”
“对不起。”
莫纵春的手停在了他的背上。
然后她说:“没什么需要道歉的。”
“我失控了。”
“你控制住了。”莫纵春纠正,“在最关键的时候,你控制住了。”
江落尘沉默了。
然后他缓缓松开了手臂,后退一步。
他的脸上恢复了平时的平静,但眼睛下方有深深的阴影,嘴唇也毫无血色。
他看起来疲惫不堪,像经历了一场大战——事实上,他确实经历了一场大战,与自己战斗。
“我需要...”他开口,但没说完。
“抑制剂。”莫纵春接上,“你需要注射alpha易感期专用抑制剂,然后休息。”
江落尘点了点头。
他的动作有些迟缓,像老旧的机器。
医务室的医护人员终于赶到,带着急救箱和抑制剂。
江落尘被注射了一针强效抑制剂,然后被建议回宿舍休息至少24小时。
“但下午还有演练...”江落尘说。
“取消。”拉塞尔上尉走过来,伤疤下的眼睛严肃地看着他,“江同学,你的状态不适合继续训练。这是命令。”
江落尘还想说什么,但莫纵春拉了拉他的袖子,“听教官的。”
最终,江落尘同意了。
他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离开训练场,走向宿舍区。
临走前,他回头看了莫纵春一眼,冰蓝色的眼睛里有一丝复杂的情绪——感激,羞耻,依赖,还有许多无法命名的东西。
莫纵春站在原地,目送他离开。
训练场的演练重新开始,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。
所有人都在偷偷看她,低声议论,猜测她和江落尘的关系,猜测刚才那一幕的含义。
她不在乎。
她重新戴上止咬器,走向下一个战斗区域。
她的对手是一个A级alpha,看到她时表情明显紧张。
战斗开始后二十七秒,莫纵春用一记精准的锁喉结束了战斗。
“下一个。”她对教官说,声音平静无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