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深渊回响》
黎明时分的飞云市港口，弥漫着海雾与灰烬的味道。
玛姬督察的联盟舰队封锁了七号码头周边海域，但火势已经失控——新兵力的“蜂巢”基地在水下燃烧，沸腾的海面不断冒出焦黑的碎片和诡异的彩色油污。那是各种实验药剂和精灵组织燃烧后的残留。
Q站在码头边缘，看着海面上那片死亡区域。四十七只获救的精灵已经转移到了联盟的医疗船上，重伤者优先治疗，轻伤者安抚，而已经确认死亡的十九只...被小心地包裹好，等待安葬。
“你做得太过了。”玛姬走到他身边，声音疲惫，“按照程序，我们应该逮捕那些研究人员，查封基地，收集证据...”
“然后呢？”Q没有回头，“让他们在监狱里待几年，因为有专业知识而被某些组织保释，换个名字继续做实验？还是让那些实验数据被封存在某个档案库里，等待下一个‘博士K’来翻阅？”
玛姬无言以对。她知道Q说得对。地下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：只要价值足够，罪孽可以买卖，生命可以标价。
“基地里那些研究人员...”她顿了顿，“我们还找到了三十七人，都处于精神崩溃状态。医疗官说...他们的大脑皮层有永久性损伤，像是经历了极度的精神冲击。剩下的十二人...失踪，可能在海下基地坍塌时淹死了。”
Q沉默。那三十七人是他让月亮伊布进行“记忆审判”的结果。至于失踪的十二人...他记得很清楚：那是基地里最核心的研究团队，负责活体解剖和基因拼接。他们在基地坍塌前，试图带着核心数据从紧急通道逃跑。
他没有阻止他们逃跑。
但他让水箭龟在紧急通道里制造了一个“水牢”——不是杀死他们，只是困住。然后，他关上了通道的门。
现在，那些人应该还在两百米深的海底，在逐渐缩小的空气泡里，等待氧气耗尽。
他没有亲自动手，只是...没有伸出援手。
这算谋杀吗？也许算，也许不算。法律上可能有争议，但在Q心里，判决已经下达：那些人不配呼吸精灵们用痛苦换来的空气。
“联盟高层对这次行动很不满。”玛姬低声说，“他们指责我们越权，指责你滥杀...但我会压下来。毕竟，我们拿到了新兵力核心成员名单，摧毁了一个主要基地，解救了四十七只精灵...功过相抵吧。”
“谢谢。”Q终于转头看她，“但你不必为我承担这些。如果需要有人负责，推给我就行。”
玛姬苦笑：“推给你？然后呢？联盟通缉你？让你成为下一个被迫逃亡的目标？不，启源。你这样的人...应该站在光明里，哪怕你不得不偶尔踏入黑暗。”
她拍了拍Q的肩膀：“回去休息吧。这里交给我处理。你的精灵们也需要恢复——特别是那只艾路雷朵，它今天消耗太大了。”
确实。奇莉安为了维持对整个基地的精神压制，几乎透支了所有能量。现在它已经恢复成拉鲁拉丝形态，蜷在Q怀里沉睡——这是能量耗尽后的自我保护机制。
其他精灵状态也不好：水箭龟的甲壳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（是在破坏能源核心时被爆炸波及），大竺葵的金属花瓣碎了三分之一，班基拉斯的虫纹光芒黯淡，拉帝兄妹的飞行姿态都不稳了，闪雷翅膀上的电光时断时续，小银的鳍翼又出现了畸变恶化的迹象，月亮伊布...月亮伊布消耗最大，它现在连维持形态都困难，化作一团模糊的阴影，附着在Q的影子里。
只有拉比状态尚可，但它也在颤抖——不是恐惧，是愤怒和悲伤的余波。
“我们回家。”Q轻声对精灵们说。
家。诊所。那个温暖的小地方，现在感觉如此遥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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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诊所的路上，Q感觉到有人在跟踪。
不是联盟的人，也不是新兵力的残党。那种感觉...更隐蔽，更古老，像是森林的气息，但又带着某种金属的冰冷。
他在一个街角停下，转身：“出来吧。我知道你在。”
阴影中，走出一个人。
不，不是“人”。至少不完全是。
那是一个穿着深绿色斗篷的身影，身高与Q相仿，但斗篷下的轮廓模糊不清，仿佛随时会融入环境。最特别的是他的脸——不，它没有脸，斗篷的兜帽下是一片旋转的星光，如同微型宇宙。
“守夜者·启源。”那个存在开口，声音不是从喉咙发出，而是直接在Q的意识中响起，如同古老的钟鸣，“我是‘林影’，森林意志的延伸，梦境边界的观察者。”
森林意志？梦境边界？
Q握紧了守护者之证。徽章发出微弱的共鸣——对方没有说谎，它确实与森林同源。
“为什么找我？”Q问。
“因为你今天做的事。”林影说，“你摧毁了一个试图染指梦境边界的力量，这很好。但你也...越界了。”
“越界？”
“审判与惩罚，是‘平衡’的领域。”林影缓缓飘近，斗篷下星光旋转的速度加快，“森林允许自卫，允许守护，甚至允许在必要时以暴力制止暴力。但‘记忆审判’...那是对灵魂的永久性摧残，是比死亡更深的伤害。那不是守护者该用的手段。”
Q沉默片刻，然后反问：“那森林认为，我该怎么做？逮捕他们？交给联盟？然后看着他们几年后换个名字继续作恶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林影诚实地说，“我是森林意志，不是道德法官。我只知道，你今天使用的那种力量...它来自黑暗。不是敌人的黑暗，是你自己内心的黑暗。”
它伸出斗篷下的手——那也不是手，而是一团星光凝聚的虚影，轻轻点向Q的胸口：“那颗‘种子’，古代王庭的遗赠，本应是生命与连接的象征。但现在...我感觉到它内部出现了裂痕。不是物理的裂痕，是...污染。仇恨、愤怒、杀戮欲望的污染。”
Q能感觉到。胸口的晶片在发烫，但不是温暖的，是灼热的、带着刺痛感的烫。
“如果不加以控制，你会被这种黑暗吞噬。”林影收回手，“到那时，你就不再是守护者，而是...另一个需要被清除的威胁。”
“那你要清除我吗？”Q平静地问。
“不。”林影摇头，“森林看到了你的本质，看到了你的初心。你依然在守护，依然在治愈...只是方法偏离了。所以我来提醒你，也来...警告你。”
警告？
“新兵力的覆灭，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。”林影说，“‘收藏家’不是一个人，是一个组织，一个跨越多个地区的庞大网络。他们收集稀有精灵，收集古代遗物，收集...一切有价值的东西。现在，你进入了他们的视野。”
它顿了顿：“更麻烦的是，你在蜂巢基地里带走了那些古代基因样本。那里面有一样东西...‘收藏家’寻找了很久的东西。”
“什么东西？”
“古代王庭第七重塑者的...血样。”
Q的心脏猛地一跳。第七重塑者，就是他的先祖，那个在天冠山祭坛上牺牲、留下“种子”的存在。
“怎么可能...”他喃喃。
“新兵力挖掘了许多古代遗迹。”林影解释，“他们在某个被遗忘的王庭遗址里，找到了保存完好的血样——用特殊水晶封存，历经千年依然有活性。那血样里蕴含着‘重塑者’的力量本源，是他们最重要的收藏品之一。”
“那血样...现在在哪里？”
“在你带走的样本里。”林影说，“编号A-007，标签是‘未知古代人类基因样本’。那就是第七重塑者的血。”
Q想起了自己从基因库带走的三十七个样本。确实有一个编号A-007，当时奇莉安判断“来源不明但能量反应特殊”，建议带走研究...
“你要我交出去？”他问。
“不。”林影摇头，“那血样留在你手里，比落在‘收藏家’手里安全。但我必须提醒你：一旦‘收藏家’知道血样在你这里，他们会动用一切力量来夺取。而你今天展现出的...‘黑暗面’，可能会让他们认为你是同类，试图招揽你。”
招揽？Q冷笑：“你觉得我会加入那种组织？”
“你不会主动加入。”林影的声音变得严肃，“但黑暗会腐蚀。当你为了对抗黑暗而不断使用黑暗的手段时，界限就会模糊。今天你能用‘记忆审判’惩罚施暴者，明天你可能就会用它对付只是碍事的人，后天...”
它没有说完，但意思很明显。
Q深吸一口气：“我明白了。谢谢你的提醒。”
“不只是提醒。”林影从斗篷中取出一个小盒子——木质，表面有天然的年轮纹路，“这是森林的礼物，也是...枷锁。”
Q打开盒子。里面是一枚种子——真正的种子，只有米粒大小，但散发着纯净的生命气息。
“这是‘净化之种’。”林影说，“将它融入你体内的晶片。它会缓慢净化那些黑暗污染，但也会...限制你的力量。在净化完成前，你无法再使用像‘记忆审判’那样的深层黑暗能力。你愿意接受吗？”
选择：保留完整力量，但可能被黑暗吞噬；或者接受限制，保持清醒，但面对强敌时可能力不从心。
Q没有犹豫。他拿起种子，按在胸口。
种子接触皮肤的瞬间，化作一道绿光，融入体内。他能感觉到晶片的灼热感开始降温，那些裂痕（精神的裂痕）被温和的生命能量填充、修复...
但同时，他也感觉到某种“枷锁”的形成——不是物理的，是规则的：从现在起，他不能再对生命进行永久性的精神伤害，不能再以纯粹的仇恨驱动力量，不能再...享受杀戮。
“谢谢。”他真心实意地说。
“不用谢。”林影转身，开始融入阴影，“记住，启源：最强大的守护者，不是最擅长毁灭的人，而是最懂得克制的人。黑暗永远在诱惑，但光明...需要选择。”
它消失了，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Q站在原地，感受着体内的变化。净化之种在缓慢工作，晶片的温度恢复正常，那些被仇恨和愤怒污染的角落，被生命能量一点一点清洗...
但他知道，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。
那些死去的精灵的惨叫，那些研究人员的求饶，那些火焰和鲜血...这些记忆不会消失，会成为他灵魂的一部分，永远提醒他：深渊就在脚下，一步踏错，万劫不复。
他继续向诊所走去。
街坊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王婆婆在门口扫地，看到他回来，关切地问：“启医生，你脸色好差，是不是又熬夜了？”
“嗯，处理了个急诊。”Q勉强微笑，“诊所这两天可能要关门休整一下，大家如果有需要，可以去港口精灵中心。”
“关门？出什么事了吗？”
“没什么，就是...需要打扫一下。”
确实需要打扫。不仅是诊所的物理空间，还有他自己的内心。
回到诊所后院，Q把沉睡的拉鲁拉丝（奇莉安）小心地放在它的小床上。其他精灵也都各自休息——水箭龟泡在水池里疗伤，大竺葵把根系扎入特制的药土，班基拉斯蜷在角落，拉帝兄妹停在榕树枝头，闪雷在电线上充电，小银在水缸里缓慢游动，月亮伊布完全化作阴影，需要时间来恢复形态...
拉比恢复守夜者形态，坐在Q对面。
“那个林影说得对。”拉比用心灵感应说，“你今天...很可怕。不是对你可怕，是对敌人可怕。但那种可怕，让我有点...害怕你。”
Q点头：“我也害怕我自己。”
“但你还是做了必须做的事。”拉比说，“如果没有你，我和那些精灵都会死。所以...谢谢。哪怕你变得可怕，我也相信你。”
“谢谢你的信任。”Q摸摸它的头，“但以后...我会尽量用不那么可怕的方式。”
他需要休息，但他睡不着。
脑海中不断回放今天的画面：实验室里的惨状，精灵们的眼睛，博士K崩溃的脸，还有...海底通道里，那十二个研究人员拍打舱门的手，逐渐无力，最终静止。
他起身，走到诊所的小型档案室。那里有他治疗过的每一只精灵的记录：照片，病历，康复进度...
他翻看着，一页一页。
王婆婆的步哨鼠，关节炎好转了。
阿莉的泡沫栗鼠，学会了念力基础。
老李头的渔获精灵，伤口都愈合了。
艾米丽的伊布，现在活泼健康。
港口救回的精灵们，大部分已经找到新家。
森林里的小银，正在慢慢恢复。
青苔（蜥蜴王）获得了新生。
金叶（叶伊布）守护着圣地。
还有那些街坊，那些信任他的普通人...
这些，才是他应该记住的。
这些，才是他战斗的理由。
不是仇恨，不是报复，是...守护这些平凡而珍贵的生命。
他合上档案，回到卧室。
净化之种在体内缓慢作用，带来一种温和的倦意。
他终于睡着了。
但梦境并不平静。
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血海中，周围是无数精灵的残骸。他想救它们，但手一碰，那些残骸就化作灰烬。他想离开，但血海中有无数手抓住他的脚踝，把他往下拉...
那些手，有些是精灵的爪子，有些是人类的。
都在说同一句话：“你为什么不来早点...为什么...”
就在他即将被拖入血海深处时，胸口亮起绿光。净化之种发芽了，长出一株小小的树苗，树苗迅速生长，根系扎入血海，枝叶伸向天空...
血海开始褪色，变成清澈的水。残骸重新组合，变成完整的精灵，围绕着他，不再怨恨，只是平静地看着。
树苗长成大树，树上结出果实——不是食物，是光。那些光落在精灵们身上，治愈它们的伤痕，也落在Q身上，洗净他身上的血迹...
他醒来时，天已经亮了。
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来，温暖而真实。
胸口的晶片不再发烫，只有温和的脉动，如同第二颗心脏。
净化开始了。
但前路依然艰难。
‘收藏家’在暗处，新兵力的残党可能报复，火箭队的关系需要处理，联盟的态度暧昧不明...
还有，他体内第七重塑者的血样，那个可能引来无数贪婪目光的宝藏。
Q坐起身，看着窗外的晨光。
诊所后院，精灵们陆续醒来。水箭龟从水池中抬头，大竺葵的花瓣重新展开，班基拉斯伸展身体，拉帝兄妹开始晨间飞行，闪雷检查电路，小银跃出水面，拉鲁拉丝（奇莉安）揉着眼睛坐起，月亮伊布从阴影中凝聚成形...
拉比飞到他肩头：“早。”
“早。”Q微笑。
生活还要继续。
诊所还要开门。
守护还要继续。
但这一次，他会更小心，更清醒。
因为知道了深渊的存在，所以更加珍惜光明。
因为见识了黑暗的力量，所以更加坚持原则。
他依然是启医生。
但也是启源，守护者，审判者，处刑人...以及，一个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，普通人。
晨光中，诊所的灯亮起。
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而守护，永不停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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