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躺在冰冷的金属床上,四周是刺鼻的消毒水味。
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长鸣,绿色波形一点点拉直,像一条通往深渊的线。我的呼吸被机器吸走,最后一点意识沉入黑暗。
雨夜山路在眼前炸开。
车轮打滑,车身翻滚,安全气囊猛地弹出,撞得我鼻梁发麻。玻璃碎裂的声音混着雷声砸下来。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,世界一片猩红。我挣扎着爬出废墟,膝盖磕在碎石上,疼得发抖。远处有脚步声。我抬头,看见林晚站在悬崖边,黑伞遮住半张脸,只露出嘴角一点弧度。
她没救我。
她看着我。
然后转身走了。
手机从口袋滑出来,屏幕还亮着,是陆沉舟发来的最后一句话:“你到底图什么?”
我没来得及回。
雨水灌进嘴里,腥咸混着铁锈味。我趴在地上,手指抠进泥里,想喊,却只能咳出血沫。视线模糊前,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——不是求饶,是恨。
黑暗吞了我。
七天。
我在心里数着这两个字,像数着命。
再睁眼时,阳光正斜斜照在床头柜上。
米白纱帘被风掀起一角,光影落在那枚钻戒上,折射出细碎的光。我没动,盯着它看了很久,直到确认这不是梦。
手指颤了一下,摸过手机。
日期跳出来:**订婚前第七天**。
我闭上眼,又睁开。心跳从喉咙口慢慢落回胸腔,稳了。
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,嘴唇没血色,可眼神不一样了。以前是温吞的,忍让的,总怕伤谁的心。现在那双眼里全是冷光,像刀片磨过冰面。
我走进浴室,水开到最热。蒸汽糊满镜子时,我伸手划了一道,看见自己赤裸的肩胛骨下有一道疤——去年滑雪摔的。那时候林晚抱着我哭,说“知意你别死”,可就在那天晚上,她把我父亲书房的门锁换了密码。
我擦干身体,穿上浅杏色连衣裙。裙子贴腰,长度刚好盖住膝盖,温柔得体,是我一贯的风格。化妆很慢,底妆、眉形、唇色,一丝不苟。我要让她看清这张脸,清清楚楚。
临出门前,我打开梳妆台最底层抽屉。
手指探进去,在夹层里抠出一个黑色U盘。很小,金属外壳,没有任何标识。这是我在死后才找到的东西——“灰鸦”的备份副本,藏在我旧电脑的加密分区里。前世没人信我,说我疯了,说证据是伪造的。可我知道,林晚留了后手,她以为只有她掌握全局,却不知道我也学会了藏东西。
我把U盘放进手包内袋,压在纸巾下面。
钻戒还在床头闪着光。我没看第二眼。
咖啡厅在半山腰,落地窗外是整座江城。
林晚坐在靠窗的位置,穿一件米灰色针织衫,头发松松挽起,几缕垂在颈侧。她低着头搅咖啡,肩膀微微塌着,像承受了太多重量。听见我走近,她立刻抬头,眼眶红了。
“知意。”她站起来,张开双臂。
我迎上去,抱住她。她的香水味钻进鼻腔——雪松混合茉莉,是我送她的生日礼物。这味道曾让我觉得安心,现在只让我反胃。
她贴着我耳朵轻声说:“你瘦了。”
我没答。
她松开我,拉着我坐下,目光在我脸上来回扫。“你脸色很差,是不是没睡好?最近压力太大了吧。”
我笑了笑,“还好,就是做了个噩梦。”
她眼神一紧,“梦见什么了?”
“梦见我们小时候,”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,“你带我去偷沈伯父书房的茶叶,结果被发现了,你把我推出去顶罪。”
她怔住,随即笑出来,“你还记得啊?那时候你妈刚走,你总觉得自己是累赘,什么都肯认。”
她说这话时语气轻柔,像在心疼我。可我知道,她是在试探。
她在看我有没有失态。
她在等我崩溃。
我放下杯子,直视她:“你知道吗?我一直很感激你。”
她眨了眨眼,“怎么突然说这个?”
“因为你一直在我身边。”我从包里取出U盘,轻轻推过桌面,“这个……算是答谢礼吧,你或许用得上。”
她低头看那枚U盘,手指伸出去,指尖碰到金属表面时,极轻微地抖了一下。
我看得清清楚楚。
她抬头,强笑:“这是什么?”
“一个备份。”我抿一口咖啡,温度刚好,“听说周砚最近在找它?说是能证明他父亲当年被陷害的证据。你说……要是被陆沉舟看见,会不会误会你也想算计陆家?”
她笑容僵住。
咖啡杯边缘留下一道淡淡的口红印,她没碰那杯拿铁,手搁在桌下,我看不见,但我知道她在捏紧。
“知意,”她声音压低,“你今晚……是不是心情不太好?”
“挺好。”我歪头看她,“我只是突然想谢谢你。这些年,你替我挡了多少难,我都记得。”
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,很快压下去。“你别这样说话,搞得我像要做什么坏事似的。”
“怎么会?”我笑,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。”
这句话出口时,我自己都愣了一下。
太像真的了。
像我们从未反目,像她从未站在我坟前冷笑。
她松了口气,把U盘收进包里,动作自然,可我能感觉到她指节绷得发硬。
“婚礼快到了,”她换话题,“你和沉舟……还好吗?”
“你说呢?”我望着窗外,“他昨晚问我,是不是早就计划好嫁进陆家。”
她瞳孔猛地一缩。
我装作没看见,“我当时没回答。我想,也许他是对的。毕竟……谁不想当陆太太呢?”
她赶紧接话:“知意,你别多想。他只是最近压力大,股市波动厉害,陆叔叔又在催他接手集团……”
“所以你就趁机告诉他,我最近常提资产分配?”我转头盯她,“还说,我偷偷查了婚前协议?”
她整个人一震,像是被钉在椅子上。
“我没有……”她声音发虚。
“你有。”我轻声说,“上周三晚上十点十七分,你在沉舟公司楼下拦住他,穿白裙子,手里抱着保温杯。你说‘知意变了’,说‘她以前从不问钱的事’。”
她嘴唇动了动,说不出话。
我往前倾身,离她近了些,“林晚,你记不记得,我们第一次见面?你在图书馆帮我捡书,手指蹭破了也不说疼。那时候我觉得,这世上真有纯粹的好人。”
她眼眶又红了,是真的。
她擅长流泪,眼泪比语言更有杀伤力。
“知意……我真的只是担心你。你太善良,别人欺负你,你都不还手……”
“所以你要替我出头?”我冷笑,“那你有没有想过,也许……我不需要你替我决定什么是对的?”
她低下头,肩膀微微发抖。
我看着她,心里没有一丝软。
我知道她下一招是什么——装病住院,说自己抑郁症复发,逼我去照顾她。然后在我床头哭诉,说她宁愿死也不愿看我受苦。等我心软了,她就会悄悄拍下我和别的男人吃饭的照片,寄给陆沉舟。
这一套,我吃过一次。
不会再有第二次。
我起身,整理裙摆,“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心。”
她猛地抬头,“你要走?”
“嗯。”我拎起包,“明天还有试纱,不能太累。”
她没拦我,只是坐着,手指紧紧绞着包带。
我转身走向门口,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,一声声清晰。
快到门口时,身后传来“哐当”一声。
我回头。
她打翻了咖啡杯,褐色液体漫过桌面,滴落在她膝盖上。她没擦,就那么坐着,看着我,眼里全是惊恐。
我收回视线,推门走出去。
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。
我抬手遮了遮,嘴角终于扬起来。
她以为我在崩溃边缘,却不知道——
**我才是那个给她倒计时的人**。
车上空调开得很足。
我拨通那个匿名号码,对方秒接。
“材料已上传。”我声音平稳,“标题建议:#沈家权钱交易#,发布时间——今晚八点。”
“来源可靠?”对方问,“视频清晰度够吗?”
“够。”我望向后视镜,“画面里,我父亲把一个信封交给城建局王局长,林晚在门外拍摄,全程十五分钟无剪辑。音频也清楚,能听见她说‘这次报酬打双倍’。”
对方沉默两秒,“你确定要现在放?”
“确定。”
“这会牵连很多人。”
“那就让他们一起下水。”我扣上电话,深吸一口气。
手机解锁,打开朋友圈。
编辑新动态:
【复婚倒计时:7天】\
——这一次,我会亲手把你追回来。
配图选了一张旧照。模糊的背影,伞下两人并肩走,男生高大,女生矮小,他把伞倾向她那边。那是大学时,暴雨天,陆沉舟送我回宿舍。我偷拍的,一直没敢发。
点击发布。
屏幕暗下去的瞬间,车载广播突然响起新闻播报:
“近日,有神秘网友爆料称,掌握某市政要员权钱交易证据,或将择日公开……”
我关掉广播,靠在座椅上,闭眼。
耳边浮现出陆沉舟的声音。
“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嫁进陆家?”
那时候我没解释。
因为我说什么他都不会信。
林晚太了解他——他知道她“单纯”,知道她“不会撒谎”,所以他信她,不信我。
后来陆氏破产,他父亲跳楼,他蹲在太平间外抽烟,一根接一根。我去找他,想说对不起,可他抬头看我,眼神像看仇人。
“沈知意,你满意了?”
我没说话。
我知道他恨我,就像我恨林晚一样。
可我不该死。
我不该在雨夜里爬不动,喊不出,眼睁睁看着她转身离去。
我不该死在她设计的局里。
现在我回来了。
我不求谁道歉。
我只要他们——一个都别想逃。
林晚坐在咖啡厅角落,手机不断刷新微博。
热搜榜突然跳出来一个词条:#沈家权钱交易#。
她手指猛地一抖,手机差点摔在地上。
点进去,预热帖已经挂了三条,附言写着“今晚八点,视频全网首发”。
她点开评论区。
“真的假的?沈局不是一向清廉?”
“有人说是林晚爆料的,她不是沈家养女吗?”
“等等,林晚不是和沈知意是闺蜜?这姐妹反目了?”
她脸色一点点发白,嘴唇颤抖,无声念着:“不可能……这副本不该存在……‘灰鸦’的备份只有我有……”
她猛地拉开包,掏出U盘。
插进随身笔记本。
加载进度条走完,文件夹打开——空的。
她疯了一样拔出U盘,换到另一台设备,再试。
还是空的。
“谁动了它?”她咬牙,额头沁出汗,“谁拿到了原始数据?”
她翻出通讯录,找到一个备注为“X”的号码。
拨出去。
响了三声,接通。
她压低声音:“有人动了‘灰鸦’的备份。视频要爆了,必须在八点前截住。”
对方沉默片刻,“你确定不是你自己泄露的?”
“我不可能!”她声音发抖,“那份资料我藏在离线硬盘里,连云端都没上!除非……”
“除非什么?”
她突然停住。
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——上个月,她去沈知意家送药,看见她书桌上放着一台旧笔记本。
当时她还笑着问:“你怎么还在用这破电脑?”
沈知意说:“舍不得扔,存了很多回忆。”
她没在意。
可现在……
她浑身发冷。
“沈知意……”她喃喃,“你早就知道了?”
电话那头的人冷笑:“你小看她了。现在不是追究谁的错,是想办法灭火。你还有多少底牌?”
她攥紧手机,“我……我还能联系媒体删帖,但视频一旦扩散……”
“那就让沈家先自爆。”对方说,“你明天就去医院,装急性胃出血,让全城都知道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