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月浸寒山，霜风穿林而过，卷起半坡碎叶，簌簌落在青石小径上。
绯珧拄着半截断剑，倚在老松虬结的根上，指尖还凝着未散的绯色灵力。方才那场缠斗耗尽了她大半气力，脊背上的伤被风一吹，疼得她牙关紧咬。身后的追兵早已被甩开，可那股阴鸷的黑气，却像附骨之疽，总在鼻尖萦绕不散。
“倒是小瞧了你这丫头。”
冷不丁响起的声音，惊得绯珧猛地抬眸。月光劈开浓墨般的树影，照见潭边立着的人。那人一袭素白长衫，青丝松松挽着，腰间悬着枚玉珮，莹白的光映着寒潭水色，竟与周遭的霜气融成一片。
他垂眸看着潭中月影，指尖轻点水面，一圈圈涟漪荡开，搅碎了满潭银辉。绯珧握紧断剑，警惕地盯着他：“你是谁？”
那人转过身来，眉目清俊得近乎出尘，唯独一双眸子，深如寒潭，不见半分暖意。“我是谁不重要，”他淡淡道，“重要的是，你身上的绯火印，快要压不住了。”
绯珧心头一震。绯火印是她与生俱来的印记，也是江湖人趋之若鹜的秘宝，这些年她隐姓埋名，便是怕人窥伺。眼前这人，竟一眼看穿了她最大的秘密。
“阁下究竟有何用意？”绯珧的声音冷了几分，指尖的绯色灵力隐隐躁动。
白衣人却没理会她的戒备，缓步走近，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衣袖上。“方才追你的，是幽冥阁的人？”他问。
绯珧抿唇不语。幽冥阁行事狠戾，专好掠夺异宝，这次若不是她拼死突围，恐怕早已沦为阶下囚。
白衣人见她不答，也不追问，只是俯身拾起一枚落叶，指尖灵力流转，那枯黄的叶片竟渐渐泛出绿意。“绯火印灼脉伤腑，你强行催动灵力，不过是饮鸩止渴。”他抬眸看她，“寒潭底有一块冰魄玉，能暂抑印中戾气，你若信我，便随我下去。”
绯珧看着他澄澈的眸子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躁动的绯色光芒。这些日子，印中的戾气日渐汹涌，她夜里常被灼痛惊醒，再这么下去，不等幽冥阁的人找上门，她自己先会被戾气吞噬。
寒潭水冰冷刺骨，甫一踏入，绯珧便打了个寒颤。白衣人走在前面，素白的衣袂在水中漾开，竟半点不湿。他回头看她冻得发白的脸，抬手施了道结界，暖意漫过四肢百骸，绯珧紧绷的身子，终于松缓了些。
潭底果然卧着一块冰魄玉，通体莹白，寒气氤氲，周遭的潭水都结着薄冰。绯珧刚触到玉身，一股清冽的寒气便顺着指尖涌入经脉，所过之处，灼烧般的痛感竟缓缓消散。
“这玉……”她讶然出声。
“此玉蕴着千年霜华，能克你体内绯火。”白衣人站在一旁，声音清清淡淡，“只是治标不治本，若想彻底解印，你得去寻‘霜心石’。”
“霜心石？”绯珧蹙眉，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。
“霜心石藏在极北霜穹顶，”白衣人道，“那里有上古冰阵守护，凶险万分。”
话音未落，潭面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，紧接着，是幽冥阁弟子嚣张的叫嚣声。“那丫头肯定躲在附近！给我搜！”
绯珧脸色一变，刚要起身，却被白衣人按住肩膀。“别急。”他指尖轻弹，一道白色灵力直冲潭面，转瞬便没了声息。
潭上的叫嚣戛然而止，再无半点动静。
绯珧惊愕地看着他。这人的灵力，竟强悍到如此地步？
白衣人收回手，眸色依旧平静：“幽冥阁不会善罢甘休，你若要去霜穹顶，我可以陪你走一趟。”
绯珧一怔，抬眸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。月光透过潭水，在他白衣上投下细碎的光影，竟让她莫名想起了多年前，那个在霜雪中救过她的人。
“为什么帮我？”她轻声问。
白衣人望着潭底冰魄玉的光，沉默片刻，才缓缓开口：“因为，你很像一个故人。”
风过林梢，寒潭复又归于平静。月影重新拢成一轮圆璧，映着潭中并肩而立的两道身影，一道绯衣染血，一道白衣胜雪，在霜色弥漫的夜里，凝成一幅寂静的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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