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更的梆子刚敲过,藏月阁的后窗便被风撞开了。
霜绯珧正坐在案前磨墨,指尖沾着墨色,在宣纸上描半朵红梅——这是她第三十七次补绣那方帕子,可每次刚落下第一针,线就会缠成死结。
风裹着雪扑进来,卷得案上的宣纸簌簌响。她抬眼,便看见窗台上蜷着个血人。
那人穿着玄色劲装,腰间的红绸被血浸成了深褐,露在外面的手背上,纹着半朵烧红的梅。
霜绯珧的指尖顿住了。
那红绸的纹样,是师父当年亲手织的暗纹,针脚里藏着“藏月”二字;那半朵梅,和她帕子上没绣完的那半,是一对。
她放下笔,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,走到窗边。血人的呼吸很弱,却在看见她白发的瞬间,猛地攥紧了拳头:“你是……阿雪?”
这是除了师父之外,第一个叫她“阿雪”的人。
霜绯珧的指尖抵在他的颈动脉上,力道轻得像一片雪:“你是谁。”
“我是……师父的旧部。”那人咳出一口血,从怀里摸出个布包,“这是师父让我……交给你的。”
布包展开,是半块碎裂的玉珧——和她一直带在身上的那半,严丝合缝地拼成了完整的圆。玉珧中心,嵌着颗赤红色的珠子,在烛火下泛着暖光。
“师父当年……不是意外。”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低,“是宫里的人……忌惮藏月阁掌着的密档,设计烧了梅坞……”
梅坞是师父的住处,十年前那场大火,烧了三天三夜,她跪在雪地里,只捡回半块玉珧和那方没绣完的帕子。
霜绯珧的指尖攥紧了玉珧,碎纹硌得掌心发疼。她看见那人的眼睛慢慢闭上,最后一句气音,散在风里:“红绸……是信号……”
窗外的雪忽然停了。
霜绯珧将那半朵梅的手背,按在自己的帕子上——两半梅合在一起,正好是一朵盛放的红梅。她把布包揣进怀里,转身走到妆台边,将步摇摘下,换上了一支银质的短簪。
镜中的人,白发依旧,眼尾的红痣却染了点厉色。
她推开后窗,跃入雪夜。红绸在身后猎猎展开,像一道烧在雪地里的光。
藏月阁的密档里,记着先皇遗诏的下落。师父当年说“不掺和朝堂”,是护着她;可如今这红绸缠上了手腕,她便不能再做那个只绣半朵梅的阿雪。
雪地里,一串脚印向着宫城的方向,越走越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