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双脚如同被灌了铅，死死钉在原地。

整个教室，几十张青春的面孔，无一例外地低垂着头。

沙沙，沙沙……

无数笔尖刮擦纸张，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齐整噪音。

讲台上的女老师，面容呆板，像一台坏掉的复读机，机械地重复着同一句话。

“这位同学，请上来，把黑板擦一下。”

那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黏着感，每一个字都像钩子，试图将林舟的灵魂从身体里拽出去。

我必须上去。

这是规则。

可身体深处，一股源于死亡恐惧的力量死死拽着我，抗拒着每一次肌肉的收缩。

这个地方，从空气到光线，全都是陷阱。

朱琳和苏丽被“抹杀”时的惨状，那绝不是梦。

我闭上眼，再猛地睁开，眼底的血丝根根分明。

我强迫自己，抬起了左腿。

一步。

又一步。

我终于走到了讲台前，拿起那块沾满白色粉尘的板擦。

黑板上，密密麻麻的公式与符号之间，夹杂着一些扭曲的、如同活物般的鬼画符。

我伸出手，对准了左上角。

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黑板的瞬间，一道尖锐的破空声自身后炸响！

“砰！”

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从座位上暴起，手里竟抓着一个沉甸甸的金属地球仪，用尽全身力气朝我砸来。

是李婷！

书里那个阴暗、恶毒的女配角。

她竟然在这里动手！

“去死吧！”李婷尖叫着，苍白的脸颊因极致的疯狂而扭曲。

地球仪裹挟着劲风，直取我的后脑。

电光石火间，我身体猛地向左侧扭转，几乎是贴着那冰冷的金属球体擦了过去。

“咚！”

地球仪重重砸在黑板上，发出一声闷响，粉笔灰如雪崩般炸开。

“你干什么！”我低吼，心脏狂跳。

李婷没有回答，猩红的双眼死死锁定我，再次抡起地球仪，横扫而来。

她的动作迅猛，力量大得惊人，完全超出了一个高中女生的范畴。

我连连后退，目光飞速扫视四周。

没有武器。

而那些学生，依旧低着头，对这场致命的搏杀充耳不闻。

讲台上的女老师，也仍在重复。

“这位同学，请上来，把黑板擦一下……”

我后背撞上一张课桌，桌上散落着几根手工课用的竹签。

我反手一抓，将最粗的那根攥入掌心，尖锐的末端带来一丝冰冷的触感。

“滚开！”我压着嗓子，声音里透出狠厉。

李婷置若罔闻，地球仪第三次砸来。

我不退反进，看准时机，手腕一抖，用竹签的尖端精准地点在地球仪的底部中轴。

一股巨力顺着竹签传来，我虎口剧痛，但成功卸掉了大半力道。

就是现在！

我手腕翻转，竹签借力向上，如毒蛇出洞般猛地刺出！

“啊——！”

李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，地球仪脱手落地。

竹签贯穿了她的手掌，鲜血瞬间涌出。

她捂着手后退，脸上满是痛苦与难以置信。

“你疯了！”我剧烈地喘息，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
李婷恶狠狠地瞪着他，另一只手伸进校服口袋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。

瓶内是透明的液体。

“你以为这就结束了？”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，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，“这，才刚刚开始！”

她拔掉瓶塞，将那不明液体直接倒在被刺穿的手掌上。

“滋啦——！”

一股浓烈的焦臭味瞬间弥漫开来。

液体触碰到血肉，发出剧烈的腐蚀声，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、发黑。

李婷的表情却在剧痛中变得更加扭曲，更加疯狂。

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了上来。

这女孩，根本不是人。

“你到底是什么东西？”我厉声质问。

李婷没有回答。

她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我，整个人如猎豹般猛扑过来。

她放弃了武器，转而用那双开始腐烂的手，试图抓住我。

她的指甲变得又长又尖，边缘泛着诡异的黑色。

我侧身避开扑击，手中的竹签再次挥出。

这一次，我瞄准的是李婷的胸口，心脏的位置。

“死吧！”

竹签没有任何阻碍，精准地刺入目标。

李婷的身体猛地一僵，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。

那股腐蚀的焦臭味瞬间浓烈了数十倍，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。
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
她口中喃喃，眼里的光彩迅速黯淡，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，软软地倒了下去。

【玩家‘李婷’，任务失败，启动抹杀程序。】

甜美而冰冷的女声在我脑海中响起。

李婷的尸体，从被刺穿的胸口开始，一寸寸地分解、消失。

那不是化为光点，也不是变得透明，而是像被橡皮擦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擦除。

我站在原地，紧握的竹签尖端，还沾染着一些黑色的腐蚀性粘液。

我看着鑫月消失的地方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
这个游戏，比我想象中还要残酷一万倍。

李婷彻底消失的瞬间，整个教室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起来。

“轰隆——！”

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，疯狂摆动。

窗玻璃在高频震动中发出“噼啪”的哀鸣，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。

那些低头写字的学生，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，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道狂乱的黑痕。

女老师的复读声变得尖锐、急促，像被按下了几十倍速的快进键。

“这位同学请上来把黑板擦一下这位同学请上来把黑板擦一下……”

我被这剧变冲得东倒西歪，死死抓住讲台，才没被甩飞出去。

这就是风浪。

系统在清理现场，或者说，在进行一次冷酷的垃圾回收。

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中变得模糊、扭曲、拉伸。

墙壁、课桌、人影，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光怪陆离的色块，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。

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撕扯，意识被碾碎。

最终，我眼前一黑，彻底失去了知觉。

……

不知过了多久。

后脑勺传来的一阵钝痛，将我的意识从混沌中唤醒。

我挣扎着坐起，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教室地面上。

四周，一切如常。

窗户完好无损，吊灯安静悬挂，黑板上的字迹依旧，只是李婷倒下的地方，干净得仿佛从未有人存在过。

那些学生，那些噪音，那个女老师……一切都恢复了原样。

这游戏的清场效率，高得令人不寒而栗。

“江海涛？”

一个迟疑的、带着一丝颤抖的呼唤从门口传来。

我循声望去。

是奈雪。

她穿着同样的蓝白校服，脸色苍白得像纸，但那双清亮的眼睛里，却透出一抹劫后余生的庆幸，以及藏不住的担忧。

她还活着。

我紧绷的神经，稍稍松懈了一分。

“你没事吧？”奈雪快步走到我身边，蹲下身，伸出手想扶我，却又有些迟疑地收了回去。

我摇了摇头，撑着地面站起来：“没事。”

我揉了揉还在刺痛的后脑勺，那里似乎在重启时磕到了什么。

“你怎么会来这里？”

奈雪抬起手腕，上面是一个猩红色的倒计时，只剩下不到三分钟。

“我的任务地点，309女厕。”她声音很轻，像怕惊扰了什么，“我看到你从教室出来，状态很不对劲，就……跟过来了。”

“309女厕？”我重复了一遍。

打扫厕所。

书里，这是奈雪的第一个任务，也是她差点丧命的地方。

“是啊，打扫厕所。”奈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，“我可不想像朱琳她们一样，因为超时被抹杀。”

我看着她，看着她眼里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。：

在这个地狱里，一个能认清现实、不拖后腿的聪明人，或许是唯一值得争取的资源。

“走吧。”我开口，声音沙哑，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
我不能让郁金一个人去，不仅仅因为我知道女厕里藏着什么。

更因为，我需要一个活着的、能交流的盟友。

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。

死寂的走廊里，只有我们两人压抑的脚步声。

我摸了一下后脑勺，指尖沾染了一点湿润的粘腻感。

“小心。”奈雪在我身后轻声提醒。

我点头，将那份不安压下。

很快，309女厕到了。

门虚掩着，一道漆黑的缝隙里，飘散出腐朽潮湿与血腥混杂的恶臭。

“我先进。”我挡在前面。

“不行。”奈雪拦住了我，眼神异常坚定，“这是我的任务，我必须自己进去。”

她推开门，没有丝毫犹豫，率先走了进去。

我紧随其后。

厕所内比走廊更黑，浓烈的霉味和腥臭扑面而来，几乎让人窒息。

奈雪打开手机手电筒，一道苍白的光束切开黑暗。

光束扫过一排排隔间。

最里面的一个，门半开着。

那里的黑暗，仿佛是实体的，连手电的光都无法穿透。

一股比周围阴冷数倍的寒气，正从那里无声地弥漫。

问题就在那。

“我先打扫。”奈雪拿起墙角的扫帚和水桶，从最外面的隔间开始。

我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个异常的隔间门口，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。

我能感觉到，有什么东西……就在里面。

蛰伏着，等待着。

“江海涛，你站那儿干嘛呢？”奈雪的声音带着哭腔，不住地发颤，“快来帮我啊，这地方太恶心了……”

我没有动。

我知道，我一旦离开这个位置，里面的东西就会立刻扑向毫无防备的奈雪。

就在这时，奈雪的求助声戛然而止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短促的惊呼。

“啊！”

我猛地回头。

一张巨大的、半透明的蜘蛛网从天花板垂落，将奈雪整个人死死裹住！

网丝极细，却坚韧得可怕，随着她的挣扎越收越紧。

“救……命……”

奈雪的动作越来越慢，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，身体渐渐僵硬。

更恐怖的是，细密的黑色纹路从网丝接触的地方浮现，像蛛网的脉络，在她脸上、脖子上、手臂上疯狂蔓延。

她的指甲开始变长，变得乌黑而尖锐。

“奈雪！”我冲上前，伸手去撕那些蛛网。

可我的手刚一触碰，就被一股巨力弹开，指尖火辣辣地疼。

“别……过来！”

奈雪的声音变得嘶哑、扭曲，带着一种非人的颤音。

“我……我控制不住了……”

她开始异变。

身体在蛛网中膨胀，皮肤表面生出黑色的绒毛，四肢以不正常的角度拉长、扭曲，嘴巴缓缓裂开，露出满口尖牙。

异化！

我心往下沉，他不能让奈雪彻底变成怪物。

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冰冷的炮狙，这是我唯一的底牌。

我举起枪，瞄准了缠绕在奈雪身上的蛛网核心。

“奈雪，坚持住！”我大喊。

就在我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，厕所的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！

“江海涛，你这个混蛋！”

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，带着刺骨的怨恨响起。

我手一抖，炮狙的准星瞬间偏移。

朱琳！

她穿着死前那身校服，脸上带着无尽的愤怒，整个身体却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虚影状态。

她像一阵风，直冲向我，似乎想把我推开。

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措手不及。

一股温热的液体，忽然从我鼻腔里涌出。

我下意识用手一抹。

是血。

鲜红的，刺目的血。

“你撞墙了吧？”

一个古怪的、沙哑的、仿佛被什么东西挤压着喉咙发出的声音传来。

我艰难地抬头。

我看到，被蛛网包裹、正在异化的奈雪，那张已经半人半蛛的脸上，竟然咧开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。

那笑容里，没有嘲讽，没有幸灾乐祸。

只有一种……无法言喻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怜悯。

我彻底愣住了。

我看着自己手上的鼻血，看着冲向自己的朱琳怨灵，再看着那个对我露出怜悯笑容的、即将变成怪物的奈雪。

这到底……是什么情况？

朱琳的怨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