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问题,像一根淬毒的针,直刺我的心脏。
我该怎么回答?
承认自己是穿越者,看过这个世界的剧本?
朱琳不当场撕了我,也会把我扭送进精神病院。
“我……”
“你什么你!神神叨叨的!”
朱琳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,粗暴地推开挡在身前的郁金,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,直冲到我面前。
她的手指几乎要戳进我的鼻孔里。
“我不管你搞什么《致命校园》还是《要命厕所》,现在,立刻,给我把这该死的门打开!”
“不然我报警了!”
她一边嘶吼,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掏手机,似乎完全忘了,就在刚才,手机屏幕上那个鲜红的叉,已经宣告了现代科技的死刑。
我看着她虚张声势的模样,忽然觉得有些可悲。
在原著里,景薇是第一个祭品。
死法惨烈,毫无尊严。
“报警?”
我干涩的嘴唇扯动了一下,吐出两个字。
“你报啊。”
“你以为我不敢?”
朱琳低头划开手机。
当那个熟悉的,代表着与世隔绝的“×”再次映入眼帘时,她所有的叫嚣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一种真实的,不同于刚才表演出来的恐慌,如同冰冷的潮水,从她的脚底瞬间淹没到头顶。
我的话,和这无法理解的现实,正在一寸寸啃食她名为“理智”的堤坝。
宿舍里的空气凝固到了冰点。
就在这时,一个东西毫无征兆地,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。
啪嗒!
一声清脆的响动,打破了死寂。
那东西掉在宿舍正中央的空地上,是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木盒。
四四方方,表面光滑得像黑曜石,没有任何纹路,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恶意。
“啊!”
一直蜷在角落的苏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发出半声尖叫,整个人恨不得缩进床板的缝隙里。
朱丽也是浑身一颤,猛地后退,后腰重重撞在桌角上,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。
只有奈雪和我没动。
奈雪是出于本能的警惕与观察。
而我,则是因为我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幕。
游戏,开始了。
这是派发任务的道具。
“这是……什么?”奈雪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一丝极力掩饰的紧绷。
没人能回答她。
黑色的盒子静静躺在那,盒盖的缝隙里,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探,引诱着人去打开它。
“谁……去看看?”朱琳咽了口唾沫,目光在众人身上游移。
她的视线扫过抖成筛糠的苏丽,又掠过冷静的奈雪,最后,死死定格在我脸上。
“你去。”她用命令的语气说。
“凭什么?”我反问。
“就凭你最可疑!这鬼东西说不定就是你弄出来的!”朱琳的逻辑永远这么简单粗暴,且蛮不讲理。
我懒得跟她争辩。
我很清楚,这个盒子,是通往地狱的门票。
不打开,谁也别想活。
我迈步上前,在三个女孩各不相同的注视下,蹲下身。
指尖触碰到木盒的瞬间,一股阴冷的寒意顺着皮肤的纹理,钻心刺骨。
我没有丝毫犹豫,直接掀开了盒盖。
盒子里面,没有预想中的机关或毒气。
只有四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纸条,像四份死亡通知单。
“这是……”奈雪也走了过来,低头审视着盒内的东西。
“抽签。”
我拿起属于自己的那张纸条,摊开。
上面用冰冷的打印体写着一行字:
【请前往205教室,擦干净黑板。】
和书里,一模一样。
“什么意思?让我们干活?”朱琳半信半疑地凑过来,也从盒子里捏起一张。
她粗鲁地展开纸条,念了出来:“【请站在宿舍中央,演唱一首完整的歌曲,曲目不限。】”
“哈?”
朱琳的脸上浮现出荒谬至极的表情。
“唱歌?搞什么鬼?整人综艺吗?”
她猛地将纸条揉成一团,狠狠砸在地上。
“我唱你奶奶个腿!”
奈雪拿起第三张纸条,上面写着:【请在十分钟内,为宿舍里的每一个人倒一杯水。】
一个很简单,甚至有些贴心的任务。
最后一张,自然属于苏丽。
她哆哆嗦嗦地捏出那张纸,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。
【请保持绝对安静,直到下一轮游戏开始。】
看到这个任务,众人莫名地都松了口气。
只要不发出声音就行,这简直是四个任务里最简单的一个。
“故弄玄虚。”朱琳冷哼一声,一脚踩在自己那团纸球上,碾了碾,“我倒要看看,我不唱,它能把我怎么样。”
话音刚落。
一阵诡异的,不属于她们任何一人的女声,突兀地在宿舍里响了起来。
那声音甜美又空洞,像商场里循环播放的劣质广播。
【任务已派发,请各位玩家尽快执行。】
【玩家‘朱琳’,任务倒计时开始,剩余时间:五分钟。】
宿舍中央的半空中,凭空出现了一个猩红色的数字“5:00”。
血一样的颜色,开始一秒一秒地跳动。
4:59。
4:58。
这超自然的一幕,如同一柄重锤,彻底击溃了朱琳最后的心理防线。
“我操!”她爆了句粗口,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,惨白如纸。
“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!”
“朱琳,要不……你就唱一个吧?”孚苏丽带着哭腔,小声劝道,“万一……万一不照做真的会出事呢?”
“唱个屁!老娘五音不全!”朱琳嘴上还在逞强,但她剧烈颤抖的身体已经出卖了她。
那个猩红的倒计时,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,冰冷而锋利。
奈雪也开口了,声音冷静但严肃:“朱琳,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。不管这是什么,先按它说的做。”
“你们……”
朱琳看看这个,又看看那个,最后,竟把求助的视线投向了我。
我只是平静地看着她,一言不发。
我救不了她。
在书里,朱琳的死,就是这场血腥游戏的开幕式。
她的死,是给所有玩家的第一个,也是最狠的下马威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像沙漏里的生命。
当倒计时跳到“0:30”时,朱琳的防线彻底崩塌了。
“我唱!我唱还不行吗!”
她尖叫着,连滚带爬地冲到宿舍中央,那是任务指定的地点。
她张开嘴,声音抖得不成调,胡乱地哼唱起来:
“两只老虎,两只老虎,跑得快……”
然而,晚了。
【0:01】
【0:00】
【玩家‘朱琳’,任务失败。】
甜美女声再次响起,这次却带来了死亡的宣判。
【启动抹杀程序。】
朱琳的歌声戛然而止。
她惊恐地低下头,看向自己的左腿。
没有爆炸,没有血腥。
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不对。
她的左腿,从大腿根部往下,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,凭空消失。
不是变透明,不是化成灰。
而是彻彻底底地,被从这个空间里“擦”掉了。
那消失的边缘平滑得像镜面,没有一滴血,没有一丝皮肉的牵连,仿佛她生来就是独腿。
“啊……啊……”
极致的恐惧让她连完整的尖叫都发不出来,喉咙里只能挤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。
她失去了一条腿的支撑,身体轰然倒地。
但这还没完。
那股看不见、摸不着,却无比精准的力量,从她的腿,蔓延到她的腰,她的腹部,她的胸口……
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抹除,却无能为力。
“救……我……”
她向着我的方向伸出手,那是她在这个绝望房间里,唯一能看到的男性。
但我只是后退了一步,面无表情地避开了她的求助。
几秒钟后。
地面上,只剩下一颗被她自己揉成一团的纸球。
朱琳,这个几分钟前还鲜活跋扈的女孩,彻底消失了。
“啊——!”
目睹了这恐怖到超出现实认知的一幕,朱琳终于承受不住,爆发出穿透耳膜的尖叫。
她忘了。
她的任务是,“保持安静”。
【玩家‘苏丽’,任务失败。】
冰冷的宣判再次降临。
【启动抹-】
“闭嘴!”
我猛地冲过去,一把捂住了苏丽的嘴。
可是,那个冰冷的杀字,已经从电子音里吐了出来。
苏丽的尖叫瞬间停了。
她的身体一软,直挺挺地倒了下去。
我探了一下她的鼻息。
没了。
她没有像朱琳那样被抹除,而是被直接剥夺了生命,像一盏被掐断电源的灯。
宿舍里,只剩下我和奈雪两个人。
死一般的寂静。
奈雪的后背紧紧贴着墙,才没有滑坐到地上。
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,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,剧烈起伏的胸口,暴露了她内心的骇浪。
“哐当。”
宿舍那扇紧闭的铁门,忽然自己弹开了。
像一只巨兽张开了嘴。
【请玩家‘江海涛’,立刻执行任务。】
我站起身,看了一眼地上已经冰冷的苏丽,又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奈雪。
我走到奈雪面前。
“待在这里,别乱动,等我回来。”
我的声音很低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奈雪抬起头,那双总是很镇定的眼睛里,此刻全是破碎的茫然和恐惧。
她一把抓住我的衣袖,用尽全身力气,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。
“会……死吗?”
我沉默了一下。
我拍了拍她抓住自己的、冰冷的手,没有回答这个问题。
“活下去。”
说完,我转身走出了这间已经变成屠宰场的宿舍。
走廊里空无一人,安静得诡异。
两旁的宿舍门都紧闭着,像一排排棺材。
我按照门牌号,很快找到了205教室。
门,虚掩着。
我推开门。
眼前的景象,让我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停止了跳动。
即便……即便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。
即便我在脑海里已经预演过无数遍。
当这一幕真实地展现在眼前时,那种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,依然让我几乎窒息。
教室里坐满了学生。
乌压压的一片。
他们全都穿着和奈雪同款的蓝白校服,整齐划一地低着头,手里拿着笔,在纸上机械地、重复地书写着什么。
整个教室里,只有沙沙的写字声。
那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杂乱,整齐得像一个人的呼吸,毫无人气,只有死气。
讲台上,站着一个戴眼镜的女老师。
她看到我,脸上肌肉牵动,扯出了一个僵硬到极致的微笑。
然后,她抬起手,指向身后那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粉笔字的黑板。
用一种毫无起伏、像是录音机卡带的语调,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。
“这位同学,请上来,把黑板擦一下。”
“这位同学,请上来,把黑板擦一下。”
“这位同学,请上来,把黑板擦一下。”
我站在门口,双脚像是被灌了铅,一步也迈不动。
我的大脑在疯狂地告诉自己:这是任务,这是剧情,上去擦掉黑板,你就能活下去。
可是,我的身体却在尖叫。
被几十双空洞的、没有焦距的眼睛注视着,听着那催命符一般的邀请。
一种冰冷的、黏腻的恐惧,从我的脊椎骨一节节向上爬,扼住了我的脖子,让我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变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