贞观十七年的风,裹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,吹进太子李承乾的东宫。
殿内,龙涎香的烟气盘桓不散,甜得发腻。
李承乾的指尖拂过一座冰冷的石像,那是一尊少年的人像。
“称心”。
这两个字在他脑海中浮现。
下一刻,剧痛如钢针般刺入他的太阳穴,眼前的一切都化作旋转的、扭曲的色块。
只听,宫女们的尖叫声变得遥远。
“砰”。
李承乾的身体重重砸在冰凉的地面上。
……
意识重新凝聚时,李承乾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,混杂着龙涎香的甜腻,令人作呕。
他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是一方绣着盘龙祥云的明黄色帐顶,繁复,陌生。
一个宫女的脸庞凑了过来,脸上挂着泪痕,眼底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。
“殿下,您终于醒了。"她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李承乾想开口,喉咙却干得发痛。
就在此时,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,如同决堤的洪水,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。
李承乾,大唐太子,字高明。
母亲是文德顺圣皇后长孙氏,父亲是千古一帝,唐太宗李世民。
他还有个野心勃勃的弟弟,魏王李泰,以及,一个刚刚因为谋反被赐死齐王李祐。
最后,记忆的画面定格在那尊石像上,“称心。”
一个舞姿绝美的乐童,一个历史上被李承乾视作知己的男人,一个……被李世民下令杖杀的人。
李承乾,不,是来自后世的“李承乾”,一个同名同姓的倒霉蛋,彻底懵了。
他不是应该在出租屋里通宵赶项目报告吗?
怎么一觉醒来,就成了大唐的倒霉太子?
还是马上就要完蛋的那种。
如今齐王李祐谋反案被平定,下一个就该轮到他这个太子的“谋反”大戏了。
根据他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。
太子李承乾很快就会因为意图谋反,被废为庶人,流放黔州。
两年后,病逝,终年二十六岁。
地狱开局,这他妈是真正的地狱开局。
“殿下?您怎么了?”
宫女裴挽月见他神情变幻,眼神空洞,不由得又担忧起来。
“水。”
裴挽月如蒙大赦,赶紧转身去倒水。
李承乾撑着身子坐起来,丝滑的锦被从身上滑落,露出明黄色的寝衣。
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一双养尊处优、指节分明的手,却在此刻微微颤抖。
这不是他的手,可这双手传来的触感,却无比真实。
此时,裴挽月端着一杯温水,小心翼翼地递过来。
“殿下,慢些。”
李承乾接过杯子,没有喝,只是看着水面倒映出的那张脸。
年轻,俊朗,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气与偏执。
这就是大唐太子李承乾。
一个瘸了腿,患有足疾,性格变得乖戾暴躁的储君。
一个即将被历史车轮碾碎的可怜虫。
虽然说,原主已经化为点点星光融入了体内。
足疾已经修复,但是...
“太医怎么说?”
他放下水杯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用原主记忆里的口吻问道。
裴挽月垂下头,恭敬地回答。
“回殿下,张太医说您是因齐王之事受了惊吓。
气血攻心,并无大碍,静养几日便好。”
受了惊吓?李承乾在心里冷笑,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。
“知道了,你们都退下吧,孤想一个人静一静。”
“可是殿下,您的身体……”
裴挽月还想再劝,“退下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。
这是属于太子李承乾的威严,是二十年储君生涯浸润出的本能。
裴挽月身体一颤,不敢再多言,带着殿内所有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。
殿门被轻轻合上,隔绝了外面的世界。
巨大的殿宇内,只剩下李承乾一个人,沉思良久。
李承乾赤着脚走下床榻,冰凉的金砖刺激着他的脚底,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。
穿上鞋袜,踏出门。
站在问口的裴挽月见此,连忙从侧房取出来一件貂皮大袄,轻轻的披在李承乾身上。
见此,李承乾点了点头,随后走到了院子里那尊石像前。
“称心”。
原主的记忆里,充满了对这个少年的宠溺与爱恋,充满了失去他之后的痛苦与怨恨。
再加上腿疾,被李世民打压,被李泰的各种刺激,以及身边人的种种言语。
让他对自己的父皇产生了强烈的恨意,最终走上了谋反的不归路。
但对于此刻的李承被来说,这张脸,只是一个冰冷的符号。
一个代表着“死亡flag”的符号。
“真是个傻子。”
李承乾喃喃自语。
为了一个男人,赔上自己的一切,赔上大唐储君的尊荣,赔上性命。
值得吗?
同时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,从四面八方涌来,几乎要将李承乾吞没。
他面对的敌人是谁?是李世民,是那个将整个大唐带上巅峰的男人。
他手里的牌呢?一个瘸腿的太子,一群各怀鬼胎的东宫属官,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弟弟李泰。
怎么看,都是个死局。
反正历史就是这么写的,挣扎又有什么用?
不如趁着最后的时间,好好享受一下太子该有的奢靡生活。
不,我不想死!我好不容易活一次,凭什么要给一个古人陪葬?
既然我来了,那这历史,就该由我来写。
李承乾的眼神,从最初的迷茫、恐惧,逐渐变得锐利、冰冷。
他不是那个活在爱恨情仇里的废物太子。
他是一个经历过社会毒打,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的现代人。
他死死盯着那尊石像,仿佛要将它看穿。
良久。
他突然笑了起来,笑声低沉,在这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诡异。
“称心,称心……”
“你可真是让孤,‘称心如意’啊。”
他转身,大步走至书房书桌前前,提起笔,却久久没有落下。
脑子里则是梳理原主的人际关系,梳理朝堂的势力分布,梳理他现在还能动用的所有资源。
李世民,表面上对李承乾失望,但内心深处,或许还存有一丝父子之情。
这是可以利用的。
魏王李泰,最大的竞争对手,仗着父皇的宠爱,行事张扬,处处与他作对。
这是必须打压的。
朝中大臣,长孙无忌、房玄龄、杜如晦……这些人,哪些可以拉拢,哪些必须提防?
杜如晦好像寄了...
他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。
这是一个庞大的棋局,而他,就站在悬崖边上。
走错一步,万劫不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