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铁上，林逸全程盯着手机。
他把那个简陋的系统界面截图，发给了大学时计算机系的朋友：“帮我看看这是什么病毒？”
朋友很快回复：“卧槽，这界面够复古的。哪下的？”
“不知道，自己弹出来的。”
“我远程看看？不过话说回来，现在病毒还给你转钱？转了十万？”
“嗯。”
“那这病毒挺良心的，给我也来一个。”
林逸关掉聊天窗口。他知道朋友不会信，换作是他自己，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银行余额的变化，他也绝对不会信。
但他现在信了吗？
地铁到站，林逸随着人流走出车厢。他家租在离公司八站地铁的老小区，一室一厅，月租四千。这个价格在这个城市，已经算是“性价比之选”。
走出地铁口时，天已经暗下来了。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，小吃摊开始冒热气，煎饼果子的铁板发出滋啦的响声。
林逸没有直接回家，而是拐进了街角那家他常去的咖啡馆。
咖啡馆不大，三十平米左右，装修是时下流行的工业风，裸露的水泥墙，铁艺桌椅，吧台后面摆着一排玻璃罐，装着不同产地的咖啡豆。店主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，留着小胡子，总穿一件深色围裙。
“老样子？”店主看见林逸，抬头问。
“嗯。”林逸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。
他所谓的“老样子”，是一杯美式，不加糖不加奶。三年来，他每周至少来三次，有时加班前来，有时加班后来。店主知道他叫什么，知道他做什么工作，知道他喜欢坐哪个位置。
但店主不知道，今天之后，林逸可能不会再经常加班了。
咖啡端上来时，林逸突然开口：“老板，问你个事。”
“说。”
“如果你现在有十万块钱，必须要在三个月内亏掉，不能违法，不能送人，你会怎么亏？”
店主擦杯子的手停了一下，抬眼看他：“你中彩票了？”
“算是吧。”
店主放下杯子，靠在吧台上，真的认真思考起来：“十万……三个月亏掉……还不能送人……”他摸摸下巴，“投资呗。股市，期货，比特币，保证亏得干干净净。”
“系统说，要‘通过合法商业行为’。”林逸补充道。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用“系统”来称呼那个东西了。
“商业行为啊……”店主想了想，“那就开店。餐饮店，三个月内倒闭的概率超过百分之七十。尤其是奶茶店、咖啡店这种，看着门槛低，其实死得最快。”
林逸点点头。这个思路靠谱。
“不过，”店主又说，“你得确保是真的亏，而不是表面上亏。我见过太多人，本来想开个小店随便做做，结果莫名其妙火了，想亏都亏不掉。”
林逸端起咖啡，喝了一口。苦味在舌尖蔓延开。
店主看着他，突然笑了：“林逸，你该不会真的在认真考虑怎么亏钱吧？”
“如果我说是呢？”
“那我建议你，”店主压低声音，像是分享什么了不起的秘密，“先看看心理医生。”
林逸也笑了。他把咖啡喝完，扫码付钱——用的是刚刚到账的那张银行卡。
支付成功的瞬间，手机震动了一下。他打开一看，是系统弹窗：
【警告：检测到小额消费。请记住，系统资金仅用于商业亏损目的，日常消费请使用自有资金。】
【友情提示：频繁违规可能导致资金冻结。】
林逸关掉手机，站起身。
“走了。”
“下次再来。”店主说。
走出咖啡馆，夜晚的风吹在脸上，有些凉意。林逸深吸一口气，空气里有路边摊炒面的香味，有汽车尾气的味道，还有这个城市永远不会散去的、淡淡的尘埃气息。
他打开手机，再次确认银行余额。
147,328.51元。
十万是系统的，四万七是自己的。
三个月，亏掉十万，得到一百万。
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，像是诈骗，像是他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。
但ATM机的数字不会骗人，银行的短信不会骗人。
林逸抬起头，看着街对面一家家亮着灯的店铺：兰州拉面、沙县小吃、水果店、理发店、房产中介……每一家都在努力赚钱，努力生存，努力在这个城市扎根。
而他，要努力亏钱。
他忍不住笑出声来。一开始只是轻笑，后来变成大笑，笑得弯下腰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
路过的大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，加快脚步走开了。
笑了足足一分钟，林逸才直起身，擦了擦眼角。
好，很好。
既然这个系统想玩，那他就陪它玩。
从明天开始，他要做全世界最努力、最专业、最有创意的——
败家子。
他拿出手机，打开备忘录，新建一个文件夹，命名为：《科学亏钱计划》。
第一行，他写下：
目标：90天内亏损100,000元
原则：合法、有商业逻辑、可持续性亏损（不能一次败光）
方向：实体店投资（高失败率行业）
备选：奶茶店、咖啡馆、小餐馆、文创书店……
写到这里，他停顿了一下，想起店主的话：“想亏都亏不掉。”
是啊，亏钱也是一门技术活。
他继续写：
关键策略：
1. 选择注定失败的模式（如：在偏僻位置开店）
2. 设置不可持续的成本结构（如：高价原料，低价售卖）
3. 避免任何可能引发口碑传播的因素（如：太好吃、服务太好、装修太特别）
4. 但表面上要看起来像正经生意（否则系统可能判定违规）
写完这些，林逸抬起头，看着夜空。城市的灯光太亮，看不见星星，只能看见一片浑浊的、泛着橙红色的光晕。
他突然想起大学时，哲学选修课上，老师讲过一个概念：“反向工程”。意思是，要理解一个东西为什么成功，不如先研究它为什么会失败。
当时他觉得这理论很扯。现在他想，也许他需要的就是这个：失败学。
不，是“科学失败学”。
手机震动，是母亲又发来微信：“加班也别太累，记得吃饭。”
林逸回复：“知道了妈，你和我爸也注意身体。”
发送完，他关掉聊天窗口，打开手机相册，翻到去年春节回家拍的照片。父母坐在沙发上，父亲在看报纸，母亲在剥橘子，电视机里播着春晚的重播，画面有些模糊。
如果……如果三个月后他真的能拿到一百万。
不，不能想那么远。现在的问题是：怎么亏掉这十万。
他收起手机，朝租住的小区走去。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时，他进去买了一罐啤酒，结账时特意用了自己的银行卡——免得系统又警告。
回到家里，林逸打开电脑，开始搜索：“餐饮店倒闭的主要原因”“奶茶店三个月倒闭案例”“小本创业失败经验分享”。
网页上跳出一大堆结果：
· 《我开奶茶店三个月，亏了二十万》
· 《餐饮创业血泪史：从开店到关门的180天》
· 《为什么百分之八十的咖啡馆活不过一年？》
林逸一篇篇点开，看得津津有味。原来失败有这么多门道：选址错误、定位模糊、成本失控、管理混乱、竞争太激烈……
原来，想成功很难，想失败，似乎也不容易。
他喝了一口啤酒，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。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，忽明忽暗。
凌晨一点，林逸保存了第十七个文档，里面记录了他认为“完美”的亏损方案。
他关掉电脑，走到窗前。小区里很安静，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，可能是熬夜追剧的，也可能是加班的同行。
不，从今天起，他没有同行了。
他是个待业的、手握十万亏损资金、要在九十天内败光它的——
“亏损实验员”。
这个头衔听起来还不错。
林逸躺到床上，闭上眼睛。脑海里却还在运转：选址要偏僻，但不能太偏僻到没人来（否则没有商业行为）；产品要难吃，但不能难吃到被投诉（否则可能违规）；价格要贵，但……
他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梦里，他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里奔跑，迷宫的墙壁上写满了数字：100,000、1,000,000、10,000,000……他跑啊跑，想找到出口，却发现每个出口都标着“盈利”，而他需要的是“亏损”。
最后他累得瘫倒在地，一个机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：
【记住，亏钱，是门技术活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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