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时分,暮色渐沉。“人间客栈”大堂里,李三粗在后厨炒菜的油爆声和王二牛端菜的吆喝声交织成一片。秦婆婆坐在柜台后核对账目,果子狸正学着收拾碗筷,动作尚显笨拙却认真。
客栈门被轻轻推开,一位身着半旧青衫、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踱步而入。他眉宇间锁着深深的愁绪,眼神望向远方,仿佛透过客栈的墙壁看到了千里之外的烽火。背上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囊,手里握着一卷边角磨损的诗稿。
果子狸(连忙放下抹布迎上去)
果子狸客官您好,是打尖还是住店?
杜甫(从沉思中回过神,看着眼前眼神清澈的少年,勉强扯出一丝笑容)
杜甫小兄弟,住店。要一间清净客房,再……来壶酒吧。
果子狸(点头)
果子狸有的有的!楼上东头第二间最清净,窗户对着竹林。您先这边坐,酒菜马上就来!
果子狸(引着杜甫到靠窗位置坐下)
杜甫坐下后,将诗稿小心放在桌上,自斟自饮起来。他喝得很慢,目光不时飘向窗外沉沉的暮色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诗稿边缘,低声吟哦着:
杜甫“国破山河在,城春草木深……”
声音里满是化不开的沉重。
这时,客栈门被“哗啦”一声推开,一个豪放的声音先传了进来
李白好香的酒气!杜兄啊杜兄,我就知道你这酒虫,定是寻着味儿来了!
只见一位穿着宽大白袍、腰间挂着硕大酒葫芦、须发微乱却神采飞扬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走进来。他一眼就锁定了窗边的杜甫,哈哈大笑着走过去。
李白(毫不客气地在杜甫对面坐下,解下酒葫芦“咚”地放在桌上)
李白杜兄,你这般愁眉苦脸地喝闷酒,岂不是糟蹋了这良辰美景?来来来,尝尝我新得的“醉仙酿”!
杜甫(看清来人,脸上露出既无奈又真挚的笑容)
杜甫太白兄,你怎地也在此处?
李白(给自己和杜甫都倒满酒,一饮而尽)
李白我李太白走到哪儿,酒便喝到哪儿,朋友便交到哪儿!方才在镇外见晚霞如烧,正想寻个地方痛饮,便嗅到你这一身“忧国忧民”的愁味儿,循着就来了!
李白他放下碗,仔细看了看杜甫的脸色)
李白杜兄,你这气色……可是长安那边又出了什么变故?
杜甫(长叹一声,端起酒碗却没喝)
杜甫岂止是变故……太白兄可还记得我上次与你提过的同窗好友,郑虔郑司业?
李白(神色一正)
李白记得。那位精于书画、与你一同编纂《类书》的郑兄?他怎么了?
杜甫(眼眶微红,声音发颤)
杜甫他……战死了。月前叛军攻破潼关,郑兄率书院学子巷战抗敌,身中十余箭……尸骨至今未寻得。
杜甫(他猛地灌了一口酒,呛得连连咳嗽)
杜甫还有王维王兄,被叛军俘虏,押往洛阳,生死未卜……还有岑参、高适他们,如今都在乱军中,音讯全无……
(***非历史***)
李白(笑容敛去,沉默片刻,用力拍了拍杜甫的肩膀)
李白杜兄……节哀。这该死的乱世!
杜甫(擦去眼角湿意,声音哽咽)
杜甫)死的何止是他们。太白兄,你可知我从凤翔逃难来时,沿途所见?田野荒芜,饿殍遍地,有母亲易子而食……易子而食啊!
杜甫(他双手颤抖着握住酒碗)
杜甫我那《三吏》、《三别》,写尽百姓之苦,可写出来又有何用?能救几人?能退几兵?我……我恨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!
李白(按住杜甫发抖的手,沉声道)
李白杜兄,你错了。你这支笔,胜过千军万马。你道你那《春望》、《哀江头》只在文人间传诵?我告诉你,我在江东游历时,亲见有将士将你的诗句抄在战旗上,高呼“国破山河在,吾辈当死战”!有流民老者背诵你的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,说杜拾遗懂他们的苦!你这支笔,让天下人知道百姓在受什么罪,让后世子孙记住这场浩劫!这怎么是无用?
杜甫(怔怔地看着李白,眼中重新有了光亮)
杜甫当真……当真有人如此?
李白(用力点头)
李白千真万确!杜兄,你总说“文章千古事”。是,文章是千古事,但也是当下事!你那些血泪写成的诗句,就是射向这乱世最锋利的箭,就是照进这黑暗里最亮的光!
李白(他又给杜甫倒满酒)
李白来,为还在奋战的人,为不会白白死去的人,喝!
两人对饮一碗。杜甫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些,但眼底的悲戚依旧。
杜甫(低声)
杜甫太白兄,不瞒你说……我此次南下,其实……其实是想去寻我那流落在外的妻儿。战乱初起时,我将他们安置在鄜州羌村,后因追随肃宗陛下至凤翔,便断了音讯。如今……如今已一年有余了。
果子狸(正给邻桌添茶,听到这里,忍不住小声插话)
果子狸先生……您的家人,一定能平安的。
杜甫(看向果子狸,这个陌生少年的安慰让他心中一暖)
杜甫借小兄弟吉言。只是兵荒马乱,他们妇孺之身……
杜甫(他说不下去,摇头叹息。)
李白(眼睛一转,忽然笑道)
李白杜兄,我上月路过鄜州时,倒听得一些消息。
杜甫(猛地抬头,抓住李白的手)
杜甫什么消息?!太白兄快说!
李白(拍拍他的手)
李白莫急。我听当地人说,羌村一带确实遭过兵灾,但有个姓杨的儒生,组织村民躲入山中,保全了大半。说不定……嫂夫人和侄儿就在其中。
杜甫(眼中燃起希望,随即又黯淡)
杜甫可……可我该如何寻他们?如今道路不通,盗匪横行……
这时,客栈门再次被推开。一位风尘仆仆、做行商打扮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,他先在柜台向秦婆婆要了间房,目光不经意扫过大堂,落在杜甫身上时,忽然愣住了。
龙套男(迟疑地走近)
龙套男敢问……可是杜拾遗,杜甫杜大人?
杜甫(疑惑起身)
杜甫正是杜某。阁下是……?
龙套男(激动地躬身行礼)
杨三真是杜大人!小人杨三,鄜州羌村人士!去年兵乱时,曾蒙大人接济过粮食!
杜甫(又惊又喜,连忙扶起他)
杜甫杨兄弟快快请起!你……你是从羌村来?可知我妻儿下落?!
杨三(连连点头)
杨三知道!知道!小人正是从羌村逃难出来的。尊夫人杨夫人和公子宗文、宗武,还有小女儿,都好!都平安!
杜甫(如遭雷击,踉跄一步,被李白扶住。他嘴唇哆嗦着,眼泪终于夺眶而出)
杜甫当……当真?他们……他们现在何处?
杨三(也抹了把眼睛)
杨三都好!杨夫人带着孩子躲在山中,虽吃了些苦,但人都齐全。上月官军收复鄜州,他们已回村了。小人南下前,杨夫人还托小人若遇着大人,务必带话:
龙套男“家中老桑树还在,妻儿等君归。”
“家中老桑树还在,妻儿等君归。” 短短一句,让这个在战乱中写下无数血泪诗篇、始终挺直脊梁的诗人,终于再也抑制不住,伏在桌上嚎啕大哭。那是庆幸,是后怕,是长达一年的煎熬终于落地,是一个丈夫、一个父亲最深沉的情感决堤。
李白(眼眶也红了,却笑着用力拍杜甫的背)
李白好!好!苍天有眼!杜兄,这是大喜事!当浮一大白!
李白(他举起酒葫芦,仰头痛饮。)
#果子狸(在一旁看得鼻子发酸,连忙倒了杯热茶递给杜甫)
#果子狸先生,喝口热茶,缓缓气。
杜甫(好一会儿才平复情绪,接过茶,对杨三深深一揖)
杜甫杨兄弟,大恩不言谢!此讯于杜某,重逾千斤!
杨三(慌忙还礼)
杨三大人折煞小人了!当年若无大人接济,羌村不知要多饿死多少人。这消息能带给大人,是小人的福分。
秦婆婆不知何时走了过来,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,放在杜甫面前。
秦香杜先生,先吃点东西吧。这消息既然到了,心就可以放宽些。世道再乱,只要人还在,家就在,希望就在。
杜甫(看着眼前朴素却温暖的面汤,看着客栈里众人关切的目光,心中那股冰冷的、沉重的、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孤寂与绝望,在这一刻,被这实实在在的人间温情悄然融化。他深吸一口气,重重地点头)
杜甫掌柜的说得是。只要人还在……只要人还在。
杜甫(他端起面碗,大口吃了起来,吃得眼眶又湿了,却不再是悲苦的泪。)
李白(哈哈一笑,对果子狸招手)
李白小兄弟,再拿几个碗来!今日杜兄家书抵万金,我李太白做东,请诸位共饮一杯!
那晚,客栈里的酒格外醇,人心格外暖。杜甫与李白纵论诗文,说起战乱前的长安盛景,说起流落蜀地的友人,说起百姓的苦难,也说起未来的希望。杨三也讲了许多羌村的近况。果子狸在一旁添酒加菜,听着那些他从未想象过的烽火离乱、家国情怀,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生根发芽。
深夜,众人都已安歇。杜甫独坐窗前,就着油灯,展开诗稿。他提起笔,沉吟片刻,在《春望》旁空白处,添上了一行新注:
“至德二载秋,于清水镇人间客栈,闻羌村妻儿平安讯,涕泣而书。杜陵野老识。”
第二日清晨,杜甫早早起身,他整个人似乎都不一样了。眉宇间的愁绪虽未散尽,但眼底有了光,脊梁挺得更直。他结了房钱,又向秦婆婆和果子狸郑重道别。
杜甫(对果子狸温言道)
杜甫小兄弟,多谢你昨日那杯热茶。你还年轻,这世道虽艰,但记住,无论看到多少苦难,心中总要留一处温暖,信一处希望。这人间……值得。
#果子狸(用力点头)
#果子狸我记住了,先生。您路上保重,早日与家人团聚!
杜甫(微笑颔首,又对柜台后的秦婆婆拱手)
杜甫掌柜的,此番叨扰,杜某铭记于心。这“人间客栈”,名副其实。
看着杜甫背着布囊、步履坚定地消失在晨雾中的背影,果子狸握紧了拳头。他忽然明白,师父说的“江湖”,不只是山高水远,更是在这纷乱世间,每一个普通人用力活着、守护所爱的故事。而自己能在这客栈里,听到、看到、参与到这些故事里,是何等幸运。
【第三幕 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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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字数超级满意₍˄·͈༝·͈˄*₎◞ ̑̑
努力变得文雅,果然文绉绉的话就多了嘛?(՞•Ꙫ•՞)ノ????都不需要凑字数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