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城市在冷雨中沉入昏眠。陈阅的出租屋内,灯火已熄,唯余窗外霓虹在墙角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,仿佛某种隐秘生命的呼吸。他盘坐于床沿,双目紧闭,呼吸悠长而稳定——“蛰龙三息”已融入血肉,如潮汐般在体内循环往复,不疾不徐。
丹田中的火种,经数小时凝练,不再微弱。它不再是虚浮的温热,而是一种沉实的存在,宛如一颗嵌入血肉的星核,缓缓旋转,释放出细密热流,渗入经络,滋养着每一寸枯竭的躯体。
恐惧,已然退场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。
他感知着体内的变化,如同考古者拂去千年尘埃,试图破译深埋于骨血中的密语。七枚古篆仍在意识深处回荡,不再只是模糊诵念,而化作一种“频率”——一种能与梦境深渊共振的波动。
忽然,右掌心传来异样。
非痛,非痒,而是一种……存在感。
仿佛有物自内而外,正悄然浮现。
他猛然睁眼,迅速摸出手机,点亮手电,光束直照掌心。
刹那间,呼吸一滞。
一道暗红色纹路,正缓缓浮现于右手掌心,如被无形之笔勾勒而成。纹路纤细却清晰,蜿蜒如蛇,又似火焰升腾之形。细看之下,竟与“0915”文档中那片扭曲符号的某一段——惊人吻合。
更准确地说,它是那符号的“投影”,被压缩、烙印于皮肉之间。
“梦痕……”他低语,声音沙哑,“它留下了痕迹。”
不是幻觉。
不是错觉。
他的身体,正在被梦境重塑。
他颤抖着用左手触碰掌心烙印,指尖传来微弱温热,仿佛纹路之下,有活物在搏动。他运转“蛰龙三息”,意念引导气息流向掌心——
瞬息间,纹路骤然亮起,暗红转为深赤,竟如熔岩般微微发光!一股热流自丹田奔涌而至,直冲指尖,掌心烙印仿佛成了能量的出口。
“啊……”他闷哼一声,非痛,而是一种奇异的“充盈感”,仿佛体内封印被撬开一道缝隙。
他收回意念,光芒渐隐,烙印恢复暗红,却未消失。
它留下来了。
陈阅怔怔望着手掌,心跳如鼓。这不是梦,也不是幻觉。他的身体,正成为某种“容器”——承载梦境之力的容器。
而那火柴点燃的瞬间,或许并非力量爆发,而是烙印的觉醒。
他忽然忆起“0828”梦境中的古门——铜锈斑斑,锁孔如扭曲“8”字。而此刻掌心纹路的核心结构,竟与那锁孔的抽象形态……完全一致。
“钥匙……已嵌入血肉。”他喃喃,“我,就是钥匙。”
次日清晨,雨仍未停。
陈阅立于狭小洗手间镜前,袖挽至肘,仔细检查双臂。皮肤表面无异,但当他闭目凝神,运转“蛰龙三息”,右臂内侧竟浮现出数道极淡的银灰色纹路,如藤蔓自腕部蔓延,隐没于衣袖。
他撩袖,以湿巾擦拭——纹路不褪。
以指甲轻刮——无痛无痕,依旧清晰。
他意识到:这些纹路,或许仅在“激活”时显现,或唯他可见。
他尝试将意念集中于左掌,模仿昨日引火之法。
掌心微热,却无火苗。
他皱眉,思索片刻,忽而记起——昨日点燃火柴,是在极致恐惧与求生本能下,以“蛰龙三息”为引,以梦中符号为钥,方引动力量。
或许,此力非随意可召,而需“仪式”与“契机”。
他深吸一口气,闭目,回溯“0915”梦境:坠落、深渊、火焰、符号……七枚古篆在意识中逐一浮现,如钟鸣回荡。
“蛰龙三息,气沉渊海。”
气息下沉,凝于丹田,再缓缓上提,沿经络奔涌至双臂。
他缓缓睁眼,掌心朝上,意念如丝,缠绕掌心烙印。
刹那,纹路再度亮起,赤红如血。
更惊人的是——左手指尖,竟浮现出一缕极细的幽蓝光点,如星火初燃。
他屏息,将指尖轻触镜面。
“嗤——”
一声轻响,镜面被灼出针尖大小的黑点,清晰可见。
陈阅猛地缩手,心跳如雷。
他……真的能引火。
非点燃外物,而是自体生火。
此火,源自梦境,经古篆引导,由烙印承载,终化为现实之力。
他低头看手,掌心纹路渐暗,但“存在感”愈发清晰。他知道,从此刻起,他已非昨日之陈阅。
他成了“异类”。
上午十点,房东王建国的敲门声准时响起,粗暴而急促。
“陈阅!开门!今天再没钱,我可真叫人搬你东西了!”
陈阅立于门后,未即应。他缓缓握紧右拳,掌心烙印在皮下微烫,似在回应情绪。
他深吸一口气,开门。
王建国立于门口,油头腆肚,手拎钥匙串,满脸不耐。
“钱呢?”他伸手便要。
陈阅静视他,忽而一笑:“王叔,再宽限三天。”
“三天?你都欠了四十多天!当这儿是慈善堂?”王建国声音拔高,唾沫横飞。
陈阅不语,缓缓抬起右手,掌心朝上,五指张开。
王建国一怔,欲怒,却忽见陈阅掌心那道暗红纹路——在昏光下竟泛微弱红光,如余烬未熄。
更诡异的是,那纹路……在动。
如活蛇蠕动,时隐时现。
王建国瞳孔骤缩,下意识后退半步:“你……那是什么?”
陈阅轻声道:“一个答案。”
他缓缓收手入袖,目光平静却带压迫:“三天后,我不仅付清房租,更会结清所有欠款。”
王建国愣住,上下打量,如视疯癫。但陈阅的眼神令他心悸——非乞怜,非怯懦,而是一种……掌控一切的冷静。
“你……别搞邪门歪道!”王建国声音微颤,“我可报警!”
“不必。”陈阅淡淡道,“三天后,您自会明白。”
言罢,轻轻关门,将王建国隔绝门外。
门合瞬间,他靠于门板,长舒一口气。掌心烙印仍在微烫,如低语:力量已醒,代价未明。
他走向书桌,开启笔记本,新建文档,命名为:
《门徒手记·壹》
光标闪烁,他缓缓敲下首行:
“我曾以为梦是现实的倒影,如今方知——现实,或许是梦的残影。那一夜,我坠入深渊,见符号,闻古篆,掌中烙火种。从此,我不再是命运的囚徒。我是执钥者,是门后的守望者。而那扇门……终将为我而开。”
他停笔,望向窗外。
雨已停,云隙裂开,一缕阳光穿透,落于他掌心。
烙印在光中,隐隐泛出赤红。
与此同时,城市另一端。
某旧式写字楼顶层,一间无窗密室。
墙上满布监控屏,其中一屏正映出陈阅关门的瞬间。
灰白长袍老人坐于前,手捧泛黄古籍,封页三字古篆:《梦渊录》。
他缓缓翻页,指尖停于一幅插图——一只手掌,掌心烙印,与陈阅掌心分毫不差。
他低语,声如砂纸摩擦:
“第十三位‘烙印者’……终于现身。”
“门,将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