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落时遇第一程

“咔哒咔哒”温知兰烦躁的按笔声响起，带着无尽的迁怒。指尖几乎要将那支浅白色按动笔杆捏碎，每一次按动都带着咬牙的力道，塑料笔身发出的脆响撞在安静的屋子里，像她憋在心里的火气，一下下往外冒，搅得满室暮色都失了原本的温柔。眉峰拧得紧紧的，鼻尖微微发颤，连呼吸都变得粗重又急促，明明是晚风微凉、星子初落的傍晚，她却觉得浑身发闷，后颈沁出细密的薄汗，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上来，烧得她坐立难安。

她坐在书桌前，面前摊着一本封皮泛黄的旧笔记本，边角被磨得发毛，页脚还沾着一点淡淡的墨渍——这是沈清砚去年临走前，留给她的唯一一件东西。可此刻，这本曾被她视若珍宝、小心翼翼收在抽屉最深处的本子，却成了让她怒火中烧的根源。

温知兰狠狠按了最后一下按动笔，笔芯“咔”地一声弹回笔杆，那刺耳的声响像是一根火柴，彻底点燃了她压抑许久的情绪。她抬手将笔狠狠摔在桌上，塑料笔滚过纸面，撞在桌角发出“当啷”一声轻响，又滚回她脚边。摊开的旧笔记本被震得轻轻颤动，纸页哗啦作响，像是在无声地控诉她的暴躁，而她眼底的烦躁混着怒意，连落在窗棂上的碎星，都像是惹到了她，被她抬手猛地拉上了半幅窗帘，只留几缕微弱的光，勉强照亮纸页上那行清隽的小字。

那是沈清砚的字迹，瘦硬清挺，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温润，写着：“星落枕间时，赴君半程约。” 就是这行字，就是这个名字，让温知兰从下午翻到现在，越看越气，越想越委屈。

她认识沈清砚三年，从初见时他站在图书馆的暖阳里，指尖捏着一本诗集，眉眼温和，待人谦和有礼，便是旁人口中标准的翩翩君子。他会在她忘带伞时，默默递来一把浅灰色的伞，自己却抱着书冒雨跑远；会在她解不出数学题时，耐心地坐在她身边，一笔一画地讲解，声音清润，像晚风拂过竹枝；会在每个星子明亮的傍晚，陪她坐在小院的石凳上，聊书本里的故事，聊远方的风景，也聊过彼此心里藏着的小小期许。

温知兰一直记得，去年深秋的一个夜晚，也是这样的星落之夜，沈清砚拿着这本旧笔记本找到她，指尖轻轻摩挲着封皮，眼神认真又温柔。他说，这本本子是他用来摘抄诗句的，现在送给她，等他转学回来，就陪她一起，把这本本子写满，一起去看他说过的、海边的星落。他还说，不会让她等太久，一定会按时回来，赴这场星落之约。

那天晚上的风很软，星子很亮，沈清砚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澄澈，那些承诺像落在心尖的星光，温柔又明亮，让温知兰满心欢喜，小心翼翼地将本子收好，也将这份期待，悄悄藏在了心底。她每天都会翻看这本本子，临摹他的字迹，摘抄喜欢的诗句，盼着他早日回来，盼着那场未完成的约定，能如期兑现。

可她等了整整一年，别说沈清砚的人，就连一句消息、一封书信，都没有收到过。起初，她还会自我安慰，也许是他转学的地方太远，不方便联系；也许是学业太忙，没时间写信；也许，他只是暂时忘了，等忙完了，就会想起她，想起他们的约定。

她每天都会守在窗边，看着日出日落，看着星子升起又落下，手里攥着那本旧笔记本，一遍遍地看他写的那句承诺，一遍遍地盼着他出现。可日子一天天过去，春去秋来，寒来暑往，她从满心期待，等到满心失落，再到如今的满心怒火与委屈。

下午，她去学校的传达室，原本是想看看有没有沈清砚寄来的信，却无意间听到班主任和其他老师聊天，说起沈清砚。班主任说，沈清砚转学后，过得很好，进了市里最好的中学，成绩优异，身边还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，听说，他还加入了学校的文学社，经常和同学们一起摘抄诗句、交流心得，就像当初在这边一样，温和有礼，备受喜欢。

那一刻，温知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，又酸又涩，紧接着，便是翻涌而上的怒火。她不是生气沈清砚过得好，而是生气他的言而无信，生气他忘了自己许下的承诺，生气他明明还记得摘抄诗句，还记得那些温柔的喜好，却偏偏忘了，还有一个人，在原地，抱着他送的旧笔记本，等了他整整一年。

他说过，不会让她等太久；他说过，会按时回来，赴这场星落之约；他说过，要陪她一起，把这本本子写满。可现在，他在远方，过得风生水起，结交新的朋友，做着他们曾经约定好要一起做的事，却把她，把那些承诺，全都抛在了脑后，仿佛他们之间的三年相处，那些温柔的时光，那些郑重的约定，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一场幻梦。

“沈清砚，你就是个骗子。”温知兰咬着唇，声音带着几分哽咽，又满是怒意，她抬手，指尖用力地划过纸页上他写的那句承诺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纸页划破。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触感，就像她此刻的心情，又疼又乱，怒火中烧，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委屈与不甘。

窗外的晚风越来越凉，透过半幅未拉严的窗帘，悄悄钻了进来，吹动桌上的纸页，发出轻轻的哗啦声。温知兰深吸一口气，胸口剧烈起伏着，眼底的怒意渐渐淡了几分，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落与委屈。她弯腰，捡起地上的按动笔，指尖轻轻摩挲着笔身，脑海里又浮现出沈清砚温和的眉眼，浮现出那天晚上，他认真许下承诺的模样。

她不是真的想生气，不是真的想迁怒于这支笔，迁怒于这满室的星子。她只是太失望了，太委屈了，一年的等待，换来的却是他的杳无音信，换来的却是他早已将她遗忘的消息。那些藏在心底的期待与欢喜，一点点被失望吞噬，最后只剩下满心的怒火，和无处安放的委屈。

温知兰抬手，擦了擦眼角不小心溢出的湿意，将那本旧笔记本轻轻合上，指尖摩挲着泛黄的封皮，眼神复杂。有怒意，有委屈，有失望，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——也许，他不是故意的，也许，他只是还没来得及联系她，也许，他还记得那场星落之约。

暮色渐深，星子越来越亮，透过窗帘的缝隙，落在桌上的旧笔记本上，留下细碎的光斑。温知兰坐在书桌前，不再按动那支笔，屋子里渐渐恢复了安静，只剩下晚风拂过窗棂的轻响，和她略显沉重的呼吸声。

她不知道，这场漫长的等待，还要持续多久；她不知道，沈清砚是否真的会回来，赴那场未完成的星落之约；她更不知道，此刻满心怒火与委屈的自己，等到再次见到沈清砚时，是会狠狠地质问他，还是会忍不住，想起那些曾经的温柔时光。

但她知道，这本旧笔记本，她还会一直珍藏着；那些未完成的约定，那些藏在心底的期待，她还没有完全放弃。就像这漫天的星子，即便此刻有云层遮挡，也依然会努力散发着微光，等待着黎明，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光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