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雨季的雨总没个准头，后半夜淅淅沥沥歇了，天刚亮又飘起细密的雨丝，黏在皮肤上，闷得人喘不过气。

陆燃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，屏幕上跳着“陆远”两个字，语气里满是雀跃：“哥，快来！温医生给我带早餐啦，是城南那家老字号的粥，超好喝！”

他揉了揉眉心，昨晚在巷口耗到后半夜，脑子里总晃着便利店暖黄灯光下温衍低头理货的样子，睡得并不安稳。骂了句麻烦，还是套上衣服，驱车往医院赶。

病房里飘着淡淡的粥香，温衍正站在床边，帮陆远调整牵引架的高度，白大褂领口依旧扣得严实，只是眼下泛着点淡淡的青，显然没休息好。听见开门声，他侧过身，看见陆燃，眼底没什么波澜，只微微颔首，算是打过招呼。

陆燃的视线落在床头柜的粥碗上，青瓷碗里盛着清润的小米粥，配着一碟酱菜，简单却看着舒服。他没理温衍，径直走到床边：“腿不疼了？还有力气管早餐。”

“有温医生照顾，早不疼啦！”陆远吸了口粥，含糊道，“温医生人超好的，早上来查房，还问我想吃什么，特意绕路去买的。”

温衍没接话，收拾好床边的医疗用品，拿起病历本：“今天再观察一天，没异常就能出院回家休养，后续按时来复查就行。”说完，他抬眼看向陆燃，语气平淡，“家属记得多留意病人的腿部肿胀情况，避免久坐久站。”

陆燃靠在门框上，指尖摩挲着口袋里的打火机，没应声，目光却落在温衍的手腕上——昨晚在便利店没看清，此刻才发现他手腕内侧有一道浅浅的疤，像是旧伤，藏在袖口下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
温衍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，下意识地把袖口往下扯了扯，转身就要走。陆燃突然开口：“温医生。”

温衍脚步顿住，回头看他。

“谢了，早餐钱。”陆燃掏出手机，语气散漫，“多少，转你。”

“不用。”温衍垂眼，“举手之劳。”

“我陆燃的人，还不至于占别人便宜。”陆燃往前走了两步，手机屏幕递到他面前，“扫码。”

空气静了几秒，温衍的指尖动了动，最终还是没掏出手机，只淡淡道：“真不用，病人配合治疗，就是对我工作最大的感谢。”说完，他不再停留，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，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面，没带起一点多余的声响。

陆燃盯着门口的方向，眉头皱了皱，手里的手机捏得泛紧。陆远撇了撇嘴：“哥，你别这么凶啊，温医生本来就不爱说话，你再这么怼他，人家都不敢来查房了。”

“我凶？”陆燃挑眉，把手机揣回口袋，“我只是不想欠人情。”

他心里清楚，不是不想欠人情，是昨晚便利店那沓现金被退回的窘迫，还有温衍受惊时眼底的慌乱，像根细刺，扎在他心里，让他莫名烦躁。

出院那天，陆燃特意提前到了医院，却没在病房见到温衍。陆远说温医生被临时叫去做手术了，还留了张纸条，写着复查的时间和注意事项，字迹清隽，和他的人一样，透着股淡淡的疏离。

陆燃捏着那张纸条，指尖蹭过纸上的字迹，忽然想起温衍指尖的薄茧，想起他深夜在便利店理货的样子，想起他手腕上那道浅疤。江城这么大，陆氏的产业遍布大街小巷，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，却偏偏对温衍这杯“凉白开”，生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。

车子驶出医院大门，雨又开始下了，雨点砸在车窗上，模糊了窗外的风景。陆燃抬手，把那张纸条塞进了衬衫口袋，指尖隔着布料，能摸到纸张的纹路，像摸到了温衍那绷得很紧的背影，也摸到了梅雨季里，悄悄缠在一起的那根线。

他忽然笑了笑，踩下油门，跑车溅起一串水花，消失在雨幕里。有些事，既然开始缠了，就没那么容易解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