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.医疗室

医疗室。

姜妤辞在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。

她躺在一张柔软的病床上，手上连着监测仪。房间很安静，只有仪器规律的嘀嗒声。天花板的灯被调暗了，柔和的光线不刺眼。

她试着动了动，全身酸痛，像被拆开重组过。

张真源“别乱动。”

张真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。

姜妤辞转过头，看见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，正在整理一盒药瓶。他穿着白大褂，比平时少了些战斗人员的锐气，多了些医生的温和。

张真源“你昏迷了四个小时。”

张真源放下药瓶，走过来检查监测仪数据。

张真源“生命体征基本稳定，但能量水平还在低位。”

姜妤辞“我……”

姜妤辞声音沙哑。

姜妤辞“我说了什么吗？在审讯室。”

张真源动作顿了一下。

张真源“你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。实验室，手术台。”

姜妤辞的心沉了下去。那些破碎的画面又浮现出来：刺眼的白光、冰冷的金属、穿透骨髓的疼痛。

姜妤辞“还有一个女孩。站在玻璃外面看我……她长得……”

她喃喃道。

她没说完。

张真源拉过椅子坐下，双手交握放在膝上，这是一个放松而开放的姿态。

张真源“你愿意说说那个女孩吗？”

姜妤辞“我不确定。”

姜妤辞看着天花板。

姜妤辞“记忆很模糊。但我记得她的眼睛……很特别。像镜子。”

张真源“镜子？”

姜妤辞“嗯。能映出很多东西，但又好像……什么都映不出来。这形容很奇怪吧？”

张真源没有回答。他想起了严浩翔刚才发来的加密信息——关于季诗铉眼睛里的镜面纹路。

张真源“姜妤辞，如果你真的是被制造出来的……你会怎么想？”

问题很直接，甚至有些残忍。

姜妤辞沉默了很长时间。医疗室里只有仪器的声音，嘀嗒，嘀嗒，像倒计时。

姜妤辞“我不知道。”

她终于说，声音很轻。

姜妤辞“但如果真的是那样……那我现在做的这些事——救人，净化污染——是因为我想做，还是因为……我被设定成这样？”

张真源怔住了。

他没想到她会从这个角度思考。

张真源“你救那些孩子时，心里在想什么？”

姜妤辞“什么都没想。只是看到他们害怕，就想保护他们。看到污染，就想清除。这就像……呼吸一样自然。”

张真源“那现在呢？躺在这里，知道自己可能是个人造物，还想救人吗？”

姜妤辞转过头，看向张真源。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，干净得不染一丝杂质。

姜妤辞“想。因为不管我是怎么来的……那些孩子的哭声是真的，他们的害怕是真的。这就够了。”

张真源感觉到胸口某个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。

作为治疗者，他见过太多人。战士、平民、伤者、垂死者。每个人的生命在他感知里都有独特的“回响”——有些浑浊，有些清澈，有些充满愤怒，有些只剩绝望。

但姜妤辞的“回响”……

是他从未听过的旋律。纯净，但孤独。强大，但脆弱。像星空下的荒野，无边无际，又空无一物。

他忽然伸手，轻轻覆在她额头上。

姜妤辞微微一颤，但没有躲。

张真源闭上眼，让治愈能力缓缓流淌。这不是治疗，而是……聆听。他让自己沉入她的生命波动，像潜入深海。

他看到了光。

不是刺眼的光，而是柔和的、银灰色的光晕，像清晨的雾。光晕中心，是一个蜷缩的人形——那是姜妤辞的意识核心。她抱着膝盖，头深埋，像未出生的婴儿。

而在那核心深处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。

一颗种子。

金色的，温暖的，充满难以言喻的生命力。

张真源猛地睁开眼，收回手，呼吸有些急促。

姜妤辞“怎么了？”

姜妤辞疑惑地看着他。

张真源“没什么。”

他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。

张真源“你……好好休息。明天还有检测。”

他起身，快步走出医疗室。

走廊里，他背靠着墙，手在微微发抖。

那颗种子……

那是“爱”的雏形。

不是被设定的程序，不是被植入的指令。是自然萌发的、纯粹的情感潜能——渴望被爱，也渴望去爱。

而一个被制造出来的“武器”，不该有这种东西。

除非……制造她的人，在创造过程中，无意间赋予了她最珍贵也最危险的东西：

一颗人类的心。

---

与此同时，季诗铉的办公室。

她站在窗前，看着外面漆黑的废土。手里握着一枚小巧的银色吊坠——吊坠打开，里面是一张陈旧的全息照片。

照片里，两个小女孩并肩站着。大一点的约莫七八岁，黑发黑眼，笑容腼腆。小一点的五六岁，扎着精致的辫子，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。

背景是纯白色的房间。

照片底部有一行小字：实验体A-01 & A-02，基因融合测试第47天。

季诗铉的手指拂过大女孩的脸。

季诗铉“姐姐……你为什么要逃呢？”

季诗铉“父亲说得对。在外面，你只会被当成怪物。被抓起来，被研究，被憎恨。”

季诗铉“回来多好。回到基金会，回到我身边。我们可以一起……完成父亲的伟大计划。”

她合上吊坠，握紧。

窗玻璃映出她的脸，精致，完美，无懈可击。

但眼睛里，镜面纹路在暗处微微发光。

她拿起通讯器，拨通加密频道。

季诗铉“准备第二阶段。”

她对那头说。

季诗铉“诱导目标记忆全面复苏。另外……我需要马嘉祺最近三个月的全部行程和心理评估。”

“诗铉小姐，这超出权限——”

季诗铉“照做。父亲说过，我可以调动一切资源。而马嘉祺……是计划的关键。”

挂断通讯，她走到穿衣镜前，整理了一下制服领口。

镜中的女人优雅、强大、无可挑剔。

但只有她自己知道，这副完美的皮囊下，有多少部分是真实的，有多少是……被精心设计出来的。

她对着镜子，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。

季诗铉“别怕，姐姐。”

她对着镜中的倒影说，仿佛那就是姜妤辞。

季诗铉“很快……我们就能回到从前了。”

窗外，废土的夜空中，一缕异常浓郁的迷雾，正缓缓飘向星垣基地的方向。

方向精准得如同导航。

直指医疗室所在的区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