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印王朝,章和殿。
鎏金铜灯高悬,灯油燃得正旺,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。十六岁的小皇帝萧景年端坐在龙椅上,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身形单薄,脸上带着几分少年人对生辰宴的期待,却又在目光扫过殿下首座时,悄悄绷紧了脊背。
首座上的男人,正是当今摄政王、昭曦王慕容珩。
他依旧是一袭玄色暗纹长褂,领口微敞,露出古铜色的锁骨与精瘦的腰腹线条,腰间玄铁腰链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轻响,链上虎形玉佩在灯光下泛着冷光。及腰的青丝用一根黑带松松束在脑后,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旁,衬得那张脸愈发妖冶——狭长的凤眸微眯,左眼尾那颗痣像是点睛之笔,让他本就带了邪魅的眉眼多了几分摄人的锐利。他左手搭在膝上,右手握着那柄从不离身的“碎霜”剑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漆黑的剑鞘,每一次触碰,都让殿内献贺礼的官员心跳慢半拍。
“陛下,臣献南海夜明珠一颗,夜能照明三丈!”礼部尚书捧着锦盒上前,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谄媚。
萧景年勉强笑了笑,抬手示意宫人收下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向慕容珩。这位表舅从来不给人留面子,今日能来赴宴,已是给足了他这个皇帝的“体面”,只是不知,他会献上什么贺礼。
殿内官员们献的礼,非金即玉,要么是珍稀古玩,要么是奇禽异兽,个个都往“贵重”里挑,生怕落了下乘,惹得摄政王或皇帝不快。唯有慕容珩,自始至终没动过,只是端着冰裂纹瓷杯,慢悠悠地品着茶,仿佛殿内的喧闹与他无关。
待所有人都献完礼,殿内静了下来,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慕容珩身上。连萧景年都坐直了身子,手心微微出汗——他既怕这位表舅拿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,更怕他根本不献礼,让自己在众臣面前难堪。
慕容珩终于放下了茶杯,杯底与案几相撞,发出一声轻响,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。他抬眼,凤眸扫过殿内,声音低沉,带着几分冷冽的质感,字数少得可怜:“贺礼。”
话音刚落,他身后的侍卫长便上前一步,捧着一个朴素的乌木小盒,盒子没有任何雕饰,甚至连漆都没上全,与殿内的奇珍异宝比起来,寒酸得有些刺眼。
官员们窃窃私语起来,有人面露疑惑,有人暗自偷笑——摄政王这是故意折辱陛下?
萧景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,却不敢多问,只是强作镇定地说:“表舅有心了,呈上来吧。”
宫人将盒子捧到龙椅前,萧景年深吸一口气,伸手揭开了盒盖。
下一秒,一声短促的惊叫从他口中溢出。
只见一只通体墨黑、腿上带着鲜红纹路的蜘蛛,正从盒子里缓缓爬出,八只细腿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,腹部微微隆起,一看便知带毒。那蜘蛛像是受了惊扰,朝着萧景年的手便爬了过去。
萧景年本就年少,哪里见过这种东西,吓得浑身一颤,猛地往后一缩,竟直接从龙椅上滑了下来,一屁股跌坐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。龙袍的下摆扫过地面,带起一阵细碎的声响,他脸色惨白,嘴唇哆嗦着,连话都说不出来,只是下意识地往后挪。
殿内瞬间死寂。
官员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,有的低下头,有的偷偷用眼角余光瞥着慕容珩,生怕这位摄政王突然动怒。侍卫们想上前护驾,却被慕容珩一个眼神制止——他的凤眸依旧冰冷,嘴角却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那笑意未达眼底,反而带着几分嘲弄,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戏。
“慌什么。”
慕容珩开口了,依旧是单字短句,声音里听不出情绪,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。他缓缓站起身,玄色长褂随着他的动作垂落,露出腰腹清晰的腹肌线条,步伐沉稳地走向萧景年。
他每走一步,萧景年的身体便抖得更厉害。直到慕容珩站在他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萧景年才勉强抬起头,对上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,声音发颤:“表、表舅……这是……”
慕容珩没有回答,只是弯腰,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,精准地捏住了那只毒蛛的腹部。毒蛛在他指间挣扎,鲜红的纹路愈发明显,他却像是捏着一片羽毛般轻松,甚至还抬了抬手,将毒蛛凑到萧景年眼前。
萧景年吓得闭上了眼睛,连呼吸都停滞了。
“西域‘赤纹蛛’。”慕容珩终于解释了一句,声音平淡,“毒液见血封喉,但若取其蛛丝,可织成刀枪不入的软甲。”
他顿了顿,指尖微微用力,毒蛛发出一声细微的嘶鸣,不再挣扎。他将毒蛛扔回乌木盒,盖好盖子,才低头看向依旧坐在地上的萧景年,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,只有冰冷的警告:“身为帝王,一只蜘蛛便吓成这样,如何掌大印?”
萧景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想站起身,却因为腿软,试了两次都没成功。旁边的太监想上前扶他,却被慕容珩的眼神扫过,瞬间僵在原地。
慕容珩不再看他,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,重新拿起茶杯,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。他喝了一口茶,眼角的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,目光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官员,薄唇轻启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:“宴,继续。”
没有人敢再多说一个字。
宫人小心翼翼地扶起萧景年,帮他整理好龙袍,他坐回龙椅上,脸色依旧苍白,却再也不敢有半分松懈。殿内重新响起丝竹之声,歌舞继续,只是每个人都心不在焉,目光时不时地飘向首座那个玄色的身影。
慕容珩端着茶杯,眼神落在殿外的夜色里,像是在看什么,又像是什么都没看。他左手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,节奏缓慢,却让殿内的空气愈发凝重。
谁都知道,摄政王今日送的不是贺礼,是警告——警告这位少年皇帝,也警告满朝文武,大印的权柄,始终握在他慕容珩手中。哪怕是皇帝的生辰宴,他想让谁难堪,谁便只能难堪;他想让谁恐惧,谁便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。
夜风吹过殿外的梧桐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慕容珩饮尽杯中茶,将杯子放在案上,目光重新落回殿内,凤眸里没有任何情绪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。
他对这生辰宴的喧闹本就厌烦,若不是为了看看这位表外甥“长进”了多少,他根本不会踏足这里。如今看来,依旧是个扶不起的孩子。
至于那只赤纹蛛,不过是他前几日从西域商人手中得来的玩意儿,新鲜劲还没过去,恰好赶上生辰,便随手拿来了——至于会不会吓到人,他从不在意。
在他眼中,这满殿的人,与那只挣扎的毒蛛,并无本质区别。
只要他想,随时都能捏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