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前最后十二小时，‘黎明号’进入了战备一级状态。
明玥的烧伤在再生射线的治疗下基本愈合，只留下浅淡的粉色痕迹。艾琳医生本想让她继续休养，但明玥坚持回到岗位——她知道，接下来的战役将是关键。
医疗部忙碌得像蜂巢。药品分装、设备调试、床位准备，每个人都在与时间赛跑。明玥负责协调重症监护区，她检查着每一台生命维持设备，确保它们能在高强度使用下稳定运行。
“陆医官。”星羽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，她现在是医疗部和指挥部的联络官，“指挥官要求所有部门负责人在半小时后参加最终战术简报。请您准时到简报室。”
“收到。”明玥回应，同时记下最后一批药品的库存数量。
去简报室的路上，她遇到了雷克斯。首席机械师的左臂包裹着再生绷带，但他似乎毫不在意，正大声指挥工程师们搬运备用零件。
“雷克斯长官，您的手臂...”明玥提醒。
雷克斯转过头，看到是她，硬朗的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：“陆医官！这点小伤不算什么。倒是你，听说你烧伤面积不小，这么快就回来工作了？”
“医疗部缺人手。”明玥说，“而且，我的伤比您轻。”
雷克斯哈哈大笑，笑声在金属走廊里回荡：“我喜欢你的风格，医官。战后我请你喝真正的咖啡——不是那种合成垃圾，是我从老家带来的私藏。”
“我很期待。”明玥微笑。她发现，在‘黎明号’上，她已经有了两位朋友：敏锐善感的星羽，和豪爽直率的雷克斯。这些人让这个冰冷的钢铁世界有了温度。
简报室里，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。
凌烨站在全息星图前，身姿挺拔如标枪。他已经换上了崭新的指挥官制服，左眉骨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更加明显。当明玥进入时，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，快得几乎无法察觉。
“人都到齐了。”凌烨的声音响起，没有任何多余的开场白，“根据最新情报，虫族在卡尔斯星区的兵力比预估多40%。它们不仅建立了孵化巢穴，还部署了至少二十个孢子炮台和三个母巢守卫。”
全息星图上，代表虫族的红色标记密密麻麻，像一片燃烧的血海。而在星区边缘，那颗蓝绿色的‘新希望’星球显得格外脆弱。
“我们的任务不变：摧毁孵化巢穴。”凌烨调出作战计划，“‘黎明号’将带领主力舰队从正面突破。第二分舰队负责牵制孢子炮台，第三分舰队保护殖民地侧翼。”
一位舰长举手：“指挥官，如果虫族主力放弃巢穴，直接攻击殖民地呢？”
“那就改变战术，优先保卫平民。”凌烨的回答干脆利落。
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。这不符合凌烨一贯的风格——他通常以任务为第一优先级。
凌烨似乎没有注意到众人的惊讶，继续说：“医疗部，你们的位置在舰体中部，远离直接交火区域。但要做好接收大规模伤员的准备。艾琳医生，我需要你准备至少二十个移动医疗单元，可以部署到受损战舰上。”
艾琳肃然点头：“已经准备就绪。”
“工程部。”凌烨看向雷克斯，“确保所有能量护盾和推进系统处于最佳状态。我要‘黎明号’在必要时有能力进行高速机动。”
“明白，指挥官！”雷克斯的声音洪亮。
凌烨的目光扫过全场，最后落在明玥身上：“陆医官，你负责重症监护区的协调。如果前线压力过大，可能需要你带领一支医疗队前往支援舰。有问题吗？”
“没有问题，指挥官。”明玥回答。
凌烨点点头：“那么，各就各位。我们将在四小时后进入跃迁状态，直接抵达卡尔斯星区外围。愿星辰指引我们。”
简短的战前动员结束了。众人陆续离开，明玥正要走，凌烨叫住了她。
“陆医官，稍等。”
她停下脚步。其他人已经离开，简报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。
凌烨走到她面前，递给她一个小型数据板：“这是医疗部的加密通讯频道密钥。如果...如果战况恶化，你需要直接向我汇报医疗资源状况。”
明玥接过数据板，发现它比标准型号更厚实，侧面有一个隐蔽的紧急按钮：“这是...”
“多重加密的紧急通讯器，只有你能使用。”凌烨的声音很低，“我希望你不会用到它。但如果事态失控，按下按钮，无论我在哪里，都会收到你的信号。”
明玥抬头看他：“为什么给我这个？”
凌烨沉默片刻，深灰色的眼睛里有复杂的情绪流转：“因为我不想重复五年前的错误。那时，我失去了与医疗船的通讯，不知道他们的伤亡情况，做出了...错误的判断。”
他伸出手，似乎想触碰她的肩膀，但在空中停住，最终只是握紧了拳：“保持联系，医官。这场战斗会很艰难，我需要知道医疗系统的实时状态，才能做出正确决策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明玥将通讯器小心收好，“谢谢您，指挥官。”
凌烨点了点头，转身准备离开，却又停住：“陆明玥。”
又是不加军衔的称呼。
“活着回来。”他说，声音里有一丝几乎听不出的颤抖，“这是命令。”
明玥立正敬礼：“是，指挥官。”
他离开了，背影在走廊灯光下拉得很长。明玥站在原地，感受着口袋里通讯器的重量。
【目标情感波动：保护欲显著增强，信任度大幅提升】
【碎片融合度：48%→53%】
【分析：目标开始重新考虑‘理性至上’原则，但仍未完全接受情感因素】
有进展。明玥想，但还不够。要让凌烨真正找回悲悯之心，需要一场足够震撼的考验。
而她预感，那场考验即将到来。
四小时后，‘黎明号’及其舰队进入跃迁状态。
明玥站在医疗部的主观察窗前，看着窗外扭曲的光流——那是超空间旅行的视觉效应。星河在她的意识中显示着倒计时：
【抵达卡尔斯星区剩余时间：02:14:33】
“紧张吗？”艾琳医生走到她身边，手里拿着两杯合成咖啡。
“有点。”明玥接过咖啡，“您呢？参加过很多次战斗了吧？”
“十七次大型战役，无数次小规模冲突。”艾琳望着窗外，“每次战前都紧张，这是好事。紧张说明你还敬畏生命，还没有被战争麻木。”
明玥喝了口咖啡：“艾琳医生，您认识指挥官很久了吧？”
“八年了。”艾琳的眼神变得遥远，“我看着他从一个热血冲动的年轻军官，变成现在这样...他曾经是舰队里最有同情心的指挥官之一。五年前的‘血月战役’改变了他。”
“如果他再次面临类似的选择，您觉得他会怎么做？”明玥轻声问。
艾琳沉默了很久：“我不知道。但我希望...希望他这次能找到平衡点。完全的理性和完全的感性，在战争中都是致命的。真正的指挥官，应该学会在两者之间找到那条微妙的线。”
观察窗外的光流开始稳定，扭曲的景象逐渐恢复正常星空。广播响起：
“全舰注意，即将退出跃迁状态，进入卡尔斯星区。全员进入战斗岗位，重复，全员进入战斗岗位。”
明玥放下咖啡杯，深吸一口气。
战斗，开始了。
星空在眼前展开。
卡尔斯星区的景象令人窒息。远处，巨大的虫族巢穴像一颗病态的心脏，脉动着暗红色的光芒，周围环绕着密密麻麻的小型虫族飞船，如同围绕腐肉的蝇群。更远处，孢子炮台如狰狞的荆棘丛，炮口闪烁着危险的能量光芒。
而在这一切的威胁下，‘新希望’星球静静旋转，蓝绿色的地表在恒星光照下泛着生命的光泽。
“虫族舰队开始移动！”星羽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，带着压抑的紧张，“它们分成了三股，一股迎向我们，一股前往孢子炮台阵，第三股...第三股直接朝着殖民地去了！”
凌烨的命令立刻响起：“按计划行动。第二分舰队拦截孢子炮台方向敌人，第三分舰队保卫殖民地。‘黎明号’带领主力舰队，正面突破！”
战舰开始加速。能量护盾在舰体周围展开淡蓝色的光幕，炮台旋转，锁定目标。
第一波交火在十分钟后爆发。
明玥在医疗部的指挥中心，面前的屏幕实时显示着伤员数据。目前还是零——战斗刚刚开始，但很快就会改变。
“注意，左舷护盾受到集中攻击，损伤7%！”雷克斯的声音从工程频道传来，“正在重新分配能量！”
“保持护盾稳定，主炮充能，目标：虫族指挥舰！”凌烨的声音冷静如冰。
‘黎明号’震颤起来——是主炮开火的后坐力。观察窗外，一道炽白的光束撕裂星空，准确命中一艘虫族母舰。爆炸的火光短暂照亮了黑暗。
但虫族的反击来得更快。无数小型飞虫像蝗虫般扑向舰队，它们用身体撞击护盾，自爆，试图撕开防线。
“护盾降至65%！舰体左舷轻微受损！”
“继续前进，不要减速！”凌烨的命令斩钉截铁。
战斗进入白热化。明玥面前的屏幕开始跳出伤员信息：轻伤3人，重伤1人...5人...12人...
“准备接收第一批伤员！”她下令，“手术室准备！”
第一批伤员送来了。大多是爆炸冲击伤和烧伤，医疗机器人迅速进行分类和处理。明玥亲自处理了一个胸腹联合伤的年轻士兵，他的防护服被彻底撕裂，内脏暴露在外。
“坚持住，士兵。”她一边操作一边说，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凯...凯尔...”士兵的声音微弱。
“好的凯尔，看着我。你会活下来的，我保证。”明玥的手稳如磐石，修复着受损的器官。
手术持续了四十分钟。结束时，凯尔的生命体征稳定下来。明玥擦了擦额头的汗，看向屏幕——伤员数量已经上升到87人。
战斗还在继续。
“第三分舰队报告，殖民地侧翼压力过大，请求支援！”星羽的声音带着焦急。
凌烨的回应冷静得可怕：“命令第三分舰队坚守阵地。‘黎明号’必须摧毁巢穴，这是唯一能结束战斗的方式。”
“可是指挥官，殖民地有八百万平民！”
“我知道。”凌烨的声音里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，“但如果我们分兵，整个舰队都可能被虫族包围。执行命令。”
明玥的心沉了下去。凌烨选择了理性，选择了更大的战略目标，就像五年前总指挥部命令他做的那样。
但这一次，有什么不同。
屏幕上的伤员数字继续攀升：121人...156人...201人...
“医疗资源使用率达到70%！”一位护士报告，“照这个速度，四小时后我们将耗尽储备！”
明玥深吸一口气，接通了指挥频道：“指挥官，这里是医疗部。伤员数量超出预期，请求调整战术，减轻前线压力。”
短暂的沉默后，凌烨回应：“收到，陆医官。但战术调整需要时间。医疗部还能坚持多久？”
“最多三小时。”明玥实话实说。
“明白了。继续努力。”
通讯切断。明玥看着屏幕，突然，一个新的警报跳了出来——不是伤员，而是舰体损伤报告：
“‘希望号’医疗船被虫族包围，护盾即将崩溃！船上有一百二十名伤员和三十名医护人员！”
医疗船。那是战场上最脆弱的船只，按照星际公约，交战双方应避免攻击医疗单位，但虫族不遵守任何公约。
“指挥官！‘希望号’求救！”星羽的声音几乎在尖叫。
全舰频道里一片死寂。所有人都知道，救援医疗船意味着要分出一部分战力，可能会影响摧毁巢穴的任务。
但如果不救...
明玥的手按在口袋里的紧急通讯器上。她想起凌烨的话：“按下按钮，无论我在哪里，都会收到你的信号。”
她应该按吗？用这个特殊通道，向他发出求救？
不。她放下手。这不是她的选择，这是指挥官的选择。她需要看到，凌烨会怎么做。
漫长的十秒钟后，凌烨的声音响起，平静，但带着某种她从未听过的决绝：
“‘黎明号’改变航向，前往救援‘希望号’。第二、第三炮塔组掩护，战斗机中队前出清空航道。”
整个指挥频道炸开了锅。
“指挥官！这会让我们暴露在巢穴火力的直接攻击下！”
“任务优先级是摧毁巢穴！”
凌烨的声音盖过所有反对：“五年前，我违抗命令去救一艘运输船，失去了三艘战舰。那时我告诉自己，再也不会让情感影响判断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，声音在频道里回荡，清晰如钟：
“但我错了。不是因为救援本身错了，而是因为我让愧疚和恐惧取代了判断。今天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，但这一次——我知道为什么。”
“‘希望号’上有一百五十个生命。他们有人在前线奋战受伤，有人在后方救死扶伤。如果我们连他们都保护不了，那么赢得这场战争又有什么意义？”
频道里一片寂静。
“执行命令。”凌烨最后说，“全舰，准备迎接冲击。我们将在救援后直接冲击巢穴，给它们看看，人类的舰队不仅会战斗——”
他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温度，那种久违的、属于五年前那个年轻军官的温度：
“——还会守护。”
明玥感到眼眶发热。她看着屏幕，‘黎明号’庞大的舰体开始转向，迎着虫族的炮火，朝着被困的医疗船驶去。
【目标情感波动：悲悯之心觉醒，理性与情感达到平衡】
【碎片融合度：53%→71%】
【警告：目标正在执行高风险战术，生存概率下降至47%】
但明玥笑了。因为这一刻，凌烨终于找回了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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