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送的眩晕感比第一次更强烈。
陆明玥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滚筒洗衣机，又被人从万米高空抛下。失重、旋转、撕裂——然后突然静止。
她睁开眼。
首先感受到的是人造重力的轻微不适，然后是消毒水混合金属的味道。视野逐渐清晰：洁白的舱室，简洁的线条，墙壁上闪烁的蓝色指示灯，以及正对着她的一张悬浮医疗床。
【世界二：星际战场挽歌】
【身份载入：联邦星舰‘黎明号’战地医疗官·陆明玥】
【当前军衔：中尉】
【任务目标：回收‘悲悯之心’碎片（附着对象：凌烨指挥官）】
【警告：本世界危险系数较高，战场环境复杂，请谨慎行动】
星河的系统提示在意识中展开。明玥坐起身，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联邦军医制服，左臂上有医疗部的蛇杖徽章。她活动了一下手指，身体比上个世界更强健——肌肉记忆告诉她，这具身体受过标准军事训练。
“陆医官，您醒了？”舱门滑开，一个年轻护士探进头，表情焦急，“前线送来了重伤员，艾琳医生需要您立刻去三号手术室！”
“马上。”明玥从床上跃下，动作流畅自然，仿佛她真的在这里生活了多年。星河已经将基础记忆和技能包同步给她，她现在对‘黎明号’的结构、军规和医疗流程了如指掌。
跟随护士穿过舰舱走廊，明玥迅速适应着这个新环境。金属墙壁泛着冷光，头顶的管道不时传来能量流动的嗡鸣，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军人表情肃穆——这里是战争的前线。
三号手术室已经忙成一团。三张手术床上躺着血肉模糊的伤员，医疗机器人穿梭其中，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焦糊味。主刀医生艾琳——一个四十岁左右、金发紧紧束在脑后的女人——头也不抬地喊道：“陆，处理三号床，胸腔穿透伤，金属碎片距离心脏仅两厘米！”
明玥迅速戴上无菌手套，接过机器人递来的手术器械。伤员是个年轻士兵，最多二十岁，脸色惨白如纸，呼吸微弱。她扫了一眼生命监护仪的数据，冷静地下令：“准备体外循环系统，肾上腺素0.3毫克静脉注射，给我内窥镜和镊子。”
手术开始。明玥的手稳得像机械，精准地避开重要血管和神经，将那片尖锐的合金碎片一点一点取出。她的动作快而准，仿佛做过千百次这样的手术——事实上，她确实有，虽然记忆来自星河的植入。
“碎片清除，准备修复心肌。”她沉声说，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手术持续了两个小时。结束时，三号床的伤员生命体征已经稳定。明玥松了口气，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。
艾琳医生走过来，拍了拍她的肩膀：“做得好，陆。你的手法比训练时更精进了。”
“谢谢。”明玥脱下手套，接过机器人递来的营养液一饮而尽，“这次战况如何？”
艾琳的表情凝重：“第三舰队遭遇虫族伏击，损失了三艘护卫舰。伤员会陆续送过来，我们得做好连轴转的准备。”她顿了顿，“另外，指挥官凌烨要求所有医疗官一小时后到简报室集合。他似乎...心情不太好。”
凌烨。
明玥的心脏微微一跳。碎片持有者。
【目标情报更新：凌烨，联邦星舰‘黎明号’指挥官，军衔大校，42岁。参与过十七次大型战役，击毁虫族母舰三艘，被称为‘铁血战神’。情感封闭指数95%，‘悲悯之心’碎片融合度21%】
融合度比顾承凛初始状态还低。明玥暗想，这是个更难的任务。
一小时后，简报室。
能容纳五十人的房间坐满了医疗部成员。明玥坐在第三排，目光落在前方的全息投影屏上。屏幕上显示着星区地图，红色标记代表虫族活动区域，密密麻麻，触目惊心。
门滑开。
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。
凌烨。
他比全息影像中更具压迫感。接近一米九的身高，深灰色指挥官制服一丝不苟，肩章上的将星闪耀。他有一张被岁月和战火雕琢过的脸——轮廓硬朗，下颌线条分明，左眉骨上有一道浅疤，非但没有破坏面容，反而增添了几分危险的魅力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：深灰色，像暴风雨前的海面，冰冷，深沉，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。
“开始简报。”凌烨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，却没有任何温度。他没有开场白，直接调出星图，“虫族在卡尔斯星区建立了新的孵化巢穴。情报显示，它们正在集结兵力，目标很可能是位于星区边缘的殖民星球‘新希望’。”
全息图像放大，显示出一颗蓝绿色的星球，周围环绕着三个空间站。
“新希望有八百万平民。”凌烨继续说，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，“第三舰队将在72小时后发起进攻，摧毁孵化巢穴。‘黎明号’将作为旗舰，负责正面突破。”
一位年轻医疗官举手：“指挥官，如果虫族在战斗期间攻击殖民地...”
“那是战术风险。”凌烨打断他，目光扫过全场，没有任何情感，“我们的任务是摧毁巢穴。如果虫族分兵攻击殖民地，会有预备舰队拦截。”
明玥注意到，当他说到“八百万平民”时，眼神没有一丝波动。那不是冷酷，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——麻木。
“医疗部需要做好接收三百名以上重伤员的准备。”凌烨看向艾琳，“资源配给可以增加15%，但我不希望听到任何关于‘人手不足’的报告。明白吗？”
“明白，指挥官。”艾琳肃然应道。
凌烨点点头：“解散。陆医官留下。”
所有人都看向明玥，目光中有好奇也有同情——被指挥官单独留下通常不是什么好事。明玥面色平静地起身，走到台前。
其他人离开后，简报室里只剩下两人。凌烨关闭全息投影，转身面对她。近距离看，他眼角的细纹更明显，那是长期缺乏睡眠和承受高压的痕迹。
“陆医官。”他开口，声音比刚才更低沉，“我看过你的档案。你在医学院的成绩优异，战地实习评价也很高。但‘黎明号’不是训练舰，这里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。你准备好了吗？”
明玥直视他的眼睛：“我选择穿上这身制服时，就已经准备好了。”
凌烨凝视她片刻，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她的灵魂：“很好。但我需要确认一件事——你对于‘战场医疗优先原则’的理解。”
这是每个战地医疗官都必须通过的拷问。
明玥平静回答：“战场医疗优先原则：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，优先救治生存概率最高、所需治疗时间最短的伤员，以最大化战斗力的恢复。而非基于军衔、贡献或私人情感。”
“你能执行吗？”凌烨问，他的目光锁定她，“当一个你认识多年的战友和一个陌生的新兵同时重伤，而你的医疗资源只够救一个人时，你会选择谁？”
“根据原则，选择生存概率更高的那个。”明玥毫不犹豫。
凌烨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，但明玥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...失望？不，更像是某种更深沉的疲惫。
“记住你的回答。”他转过身，看向窗外浩瀚的星空，“战争需要理性，陆医官。情感是奢侈品，我们负担不起。”
“那么您呢，指挥官？”明玥突然问。
凌烨身体微僵。这个新来的医疗官，竟然敢反问。
明玥向前一步，声音清晰：“您负担得起吗？把八百万平民的生命简化为‘战术风险’，把士兵的牺牲称为‘必要损耗’——这样的理性，真的是胜利所需，还是只是...”她顿了顿，“逃避痛苦的方式？”
整个简报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凌烨缓缓转过身，他的眼神此刻冰冷如绝对零度，周身散发出的压力足以让普通士兵腿软。
但明玥没有退缩。她迎上他的目光，眼中没有挑衅，只有一种探究的平静。
【警告：目标防御机制全面激活，敌意指数+30%】
【建议：立即道歉并撤退】
星河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。但明玥没有听从。
漫长的沉默后，凌烨突然笑了。那不是愉快的笑容，而是带着讽刺和疲惫的弧度：“有意思。上一个敢这么对我说话的人，已经死在五年前的‘血月战役’中了。”
他走近一步，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。明玥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洁剂味道，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——那是浸入骨髓的战场味道。
“陆医官，你的档案里说你是孤儿，没有亲人，也没有深厚的人际关系。”凌烨的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，“所以你不怕失去，也不怕死亡。但我要告诉你——不怕死的人，往往死得最快。因为战争会找到你心里最后那点在乎的东西，然后当着你的面把它碾碎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名牌上：“现在，回到你的岗位。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战术的质疑。明白吗？”
明玥立正敬礼：“明白，指挥官。”
她转身离开，走到门口时，凌烨的声音再次传来：“等等。”
她回头。
他从桌上拿起一份数据板递给她：“医疗部的新设备申请，我批了。告诉艾琳医生，下次直接提交正式报告，不需要托人传话。”
明玥接过数据板，看到上面已经签好了凌烨的名字和电子印章。她抬眼看他，发现他眼中那层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缝——很微小，但存在。
“谢谢您，指挥官。”
凌烨已经转回身去，背对着她挥了挥手。
明玥离开简报室，走在走廊上时，星河的数据更新了：
【目标情感波动：防御机制出现矛盾反应（敌意+30%，但信任度+5%）】
【碎片融合度：21%→22%】
【分析：目标对‘敢于质疑者’有复杂情感，可能与过往经历有关】
有意思。明玥边走边想，凌烨不像顾承凛那样完全封闭，他更像是在...惩罚自己。用绝对的理性和冷酷，来惩罚那个曾经有过“悲悯之心”的自己。
她需要知道那是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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