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选秀入掖庭
顺治十八年，秋。
京郊的风卷着榆叶，扑在马佳府的朱漆门扉上，也扑在马佳·云舒的素色旗装上。她立在府门前的石阶下，仰头望了一眼自家宅院的飞檐，袖口的香囊被风掀起一角，露出里面风干的榆叶，那是今早母亲亲手为她缝进去的，说带着故乡的气息，能安稳心神。
“舒儿，莫怕。”母亲的手抚上她的肩，指尖微颤，“咱家虽是旁支，但你阿玛在旗里素有清名，你又有那般好的笔墨，定能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就被院门口传来的车马声打断。负责接送秀女的内务府太监尖着嗓子唱喏，门前霎时围了不少人。云舒敛了敛心神，屈膝给父母行了礼，转身踩着小太监搭的扶手，上了那辆漆着明黄纹样的马车。
车厢里已经坐了三位秀女，见她进来，都只是淡淡颔首，没什么热络的寒暄。云舒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，撩开窗帘一角，看着街景从熟悉的胡同，渐渐变成巍峨的宫墙。马车驶过午门时，她听见身旁一位秀女低低倒吸了口凉气，再看时，那姑娘的手正死死攥着帕子，指节泛白。
掖庭的偏殿里，早已聚了百十来位秀女。一色的旗装，一色的云鬓，环佩叮当声混着脂粉香，却掩不住空气里的紧张。云舒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站定，刚把裙摆理平整，就听殿外传来太监的高声通报——“太后驾临！”
众人慌忙跪了一地，云舒也跟着俯身，额头几乎贴到冰冷的地砖上。她能听见明黄色的裙摆扫过地面的窸窣声，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，还能听见太后身边嬷嬷的问话声，问的是秀女们的家世、年岁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又有太监通报皇帝驾到。云舒的心猛地一跳，她虽未见过玄烨，却也听过不少传闻，说这位少年天子虽刚亲政，却已显露出过人的沉稳与威仪。
她悄悄抬眼，恰好看见玄烨从殿外走进来。明黄龙袍，玄色玉带，身姿挺拔，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清俊，只是那双眼睛，深邃得像寒潭，扫过众秀女时，没半分流连。
内务府的总管太监开始按名册唱名，秀女们挨个上前，或紧张得语无伦次，或刻意摆出端庄模样。轮到云舒时，她深吸一口气，缓步走到殿中，屈膝行礼：“臣女马佳氏，参见皇上，参见太后。”
声音不高不低，刚好能让人听清。她垂着眼，不敢抬头，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，停留的时间，似乎比旁人久了些。
“马佳氏……”玄烨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，却又裹着不容置疑的威仪，“你阿玛是马佳·图海？”
“回皇上，是臣女的伯父。臣女阿玛是马佳·图山，现任职旗中佐领。”云舒答得恭谨，没半分攀附之意。
殿内静了片刻，她听见太后轻笑一声：“这孩子倒是实诚。”
又过了片刻，玄烨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：“抬起头来。”
云舒依言抬头，恰好撞进玄烨的眼眸里。那双眼眸里没什么情绪，却看得她心头一颤，慌忙又低下头。
“嗯，眉眼清俊，看着是个沉稳的。”玄烨淡淡道，随即转向总管太监，“留牌子，赐花。”
小太监捧着花走到云舒面前，将那支玉簪花簪进她的鬓角。云舒的心咚咚直跳，俯身谢恩时，指尖都在微微发颤。
她知道，这一支玉簪花，将她的人生，彻底锁进了这红墙深宫。往后是荣是辱，是安是危，都再由不得自己。
殿外的风，依旧卷着榆叶，可这宫墙之内，再没有故乡的气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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