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断线》

花染握着手机的手指泛白，听筒里的电流声像根细针，扎得她耳膜发疼。

“……下周的项目评审，我让助理把资料发你邮箱了，记得看。还有，上次你说的那个供应商，我联系过了，价格谈不下来，你再找别家看看。”陌琛的声音隔着千里传来，冷静得像在交代工作，每个字都清晰，却没一点温度。

花染盯着窗外的雨，雨点打在玻璃上，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，像她此刻的视线。“说完了吗？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，却刻意放得很轻。

听筒那头沉默了半秒，然后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声：“暂时就这些。还有事吗？”

“没事了。”花染吸了吸鼻子，把涌到眼眶的湿意憋回去，“说完我挂了，再见。”

没等他回应，她按下了挂断键。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，她终于蹲在地上，捂住了嘴。呜咽声闷在掌心，混着窗外的雨声，像首被掐断的歌。

这是他们这个月的第五次通话，每次都不超过三分钟。内容永远是工作、项目、供应商，像两个合作多年的同事，客气，疏离，连一句多余的问候都没有。

花染想起三年前，陌琛也是这样拿着手机，站在她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下，声音里带着笑：“染染，我拿到出国交流的名额了，等我回来，我们就……”

后面的话被风吹散了，可她记得他眼里的光，比那天的月亮还亮。她当时抱着他的胳膊，踮脚在他耳边说：“等你回来，我们就一起开家工作室，我设计，你谈业务，好不好？”

他把她的手攥得很紧，指腹蹭过她的手背：“好，都听你的。”

那时的手机通话，能从黄昏聊到深夜。他说国外的雪下得很大，说实验室的咖啡机总坏，说看到街对面的面包店，想起她爱吃的提拉米苏。她说学校的樱花开了，说导师夸了她的设计稿，说梦见他回国，在机场给她带了束向日葵。

每个标点都带着甜，连沉默都裹着蜜。

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话变少了。他说忙，说时差不方便，说项目压力大。她学着懂事，把“我想你”咽回去，把“你什么时候回来”换成“注意身体”。她开始主动说工作，说项目，说那些他愿意听的话题，像在讨好，又像在自救。

上个月，她在他的朋友圈看到张照片。他站在塞纳河畔，身边站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，两人手里举着同款冰淇淋，笑得很刺眼。配文是：“合作愉快。”

花染盯着那张照片看了整夜，手指在“删除联系人”的按钮上悬了很久，最终还是放下了。她总觉得，他会回来的，像他说过的那样。

直到昨天，她去他们约好要开工作室的写字楼看场地，在电梯里撞见他的助理。小姑娘笑着说：“花染姐，您还不知道吗？陌总下个月就调去巴黎总部了，以后不回来了。”

“他没说。”花染的声音很轻，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
“可能太忙忘了吧。”助理没察觉她的异样，“对了，陌总让我把这个给您。”递过来一个牛皮纸信封。

里面是张银行卡，还有张便签，陌琛的字迹龙飞凤舞：“这是之前项目的分红，该给你的。工作室的事，抱歉，可能要黄了。”

没有解释，没有歉意，甚至没提那句“等我回来”。

花染把银行卡塞进抽屉最深处，上面压着她画了一半的工作室设计图。图纸上的落地窗很大，窗外画着棵梧桐树，树下有两个牵手的小人，一个像她，一个像他。

现在看来，那两个小人的影子，被她画得太近了。

雨停的时候，花染站起身，走到书桌前，翻开通讯录，找到“陌琛”的名字。手指悬了很久，最终按下了“删除”。

手机震了一下，是陌琛发来的短信，只有三个字：“已收到。”

大概是收到了她那句“再见”。

花染没回，只是走到窗边，推开了窗。雨后的风带着凉意，吹起她的长发，像根终于被剪断的线。

她想起最后一次通话，他说的最后那句话——“还有事吗？”

其实她有很多事想说。想说她设计的工作室纸改了又改，想说她在楼下的面包店买了提拉米苏，想说她看到向日葵，总会想起他。

想说，她等了三年，等累了。

但现在，都不必说了。

花染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，轻轻说：“陌琛，这次是真的再见了。”

风穿过楼道，带着远处的车鸣，像在替他回应。手机安静地躺在桌上，再也不会响起那个熟悉的铃声。有些线断了，就再也接不上了，就像有些人，说了再见，就真的不会再见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