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世兰如今身上穿戴的，全是出自卿卿之手。香囊、帕子、扇坠，甚至连鞋面上的绣花，都不要颂芝动针了。

卿卿也宠着她。知道这丫头好动，每日不是练剑便是爬高上低，香囊之物最易磨损，便悄悄备了十几个。梅花、海棠、翠竹、锦鲤……各式花样，搭配她不同色系的衣裳。便是今日这个勾破了，明日那个便已备好，总不叫她缺了用。

于是年世兰每日出门，腰间香囊都不重样。府里的丫鬟们瞧着眼红，私下议论说表小姐的手艺，比京里最好的绣娘还强上三分。连颂芝都得了一个喜鹊登梅的荷包，喜得逢人便拿出来炫耀。

唯独年羹尧，眼巴巴地看着，却什么也得不着。

他也不是没暗示过。那日他陪母亲去寺里上香，回来时特意绕到东市，买了一盒上好的胭脂，说是"答谢卿卿姑娘对舍妹的照拂"。卿卿恭敬接过，福身道谢，转头却让颂芝将胭脂送去了年夫人院里，说是"小女素不用这些，别糟蹋了好东西"。

年羹尧知道了，哭笑不得。

又一回，他见卿卿在廊下看书，便走过去，状似随意地问："卿卿姑娘平日爱读什么书？"

卿卿起身，退后半步行礼："回公子，不过是些杂书罢了。"

"我书房有些古籍孤本，姑娘若有兴趣……"

"多谢公子美意。"卿卿垂眸，声音温柔却疏淡，"只是小女才疏学浅，不敢污了公子的珍藏。"

说完便福身告退，只留下年羹尧站在原地，望着她纤细的背影，长叹一声。

他哪里不明白，这姑娘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。只是这份疏离，让他既无奈，又……愈发心痒。

那日年羹尧又捧着个锦盒来东厢房，说是得了块上好的歙砚，想送卿卿练笔用。卿卿照例是恭敬接过，退后半步行礼："多谢二少爷。"

就是这声"二少爷"，彻底把他心里的酸泡泡戳破了。

"卿卿姑娘，"他深吸一口气，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，"我与世兰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，怎么你待她便是'世兰'、'你呀'的唤着，与我却是'二少爷'、'公子'的，生分得像是隔了道天河？"

他说着，竟上前半步，高大的身影此刻却耷拉着，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："难不成……姑娘觉得我不值得深交？还是说，我哪里做得不好，惹姑娘厌了？"

卿卿抬眸，见这位平日里沉稳持重的年家二公子，此刻眉头微蹙，眼底尽是挫败，连那身玄色锦袍都透出一股委屈劲儿，终是没忍住，"噗嗤"一声笑了出来。

"你笑什么？"年羹尧更委屈了，连眉头都耷拉下来，"我认真着呢。"

卿卿好不容易止了笑，抬眸看他，温声道："二少爷误会了。卿卿并非刻意疏远，只是……府里人多眼杂，我若待公子如世兰一般亲昵，传出去不好听。"

"有什么不好听的？"年羹尧不解。

"我毕竟是借住之人，身份尴尬。"卿卿垂眸，"若与公子过从甚密，难免惹人非议，说我想攀高枝。我倒是无妨，怕损了公子清誉，也怕夫人老爷为难。"

年羹尧一怔，他倒是从未想过这层。正要开口，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。

两人回头，见年世兰倚在门边，双手抱臂，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，似笑非笑："二哥这是在做什么？一大早跑来我院子里诉委屈？"

"世兰……"卿卿有些局促。

年世兰走过来，自然而然地挽住卿卿的手臂，半边身子都靠了上去，像宣布主权似的："二哥，卿卿是我的救命恩人，是我的伴读，是我的……"她顿了顿，加重语气，"我的专属绣娘。你这般纠缠，莫不是想抢我的人？"

年羹尧被她这副护食的模样气笑了："什么叫你的人？卿卿姑娘是独立的人，又不是物件。"

"我不管。"年世兰将卿卿往自己身边拉了拉，"反正卿卿先认识我，先答应陪我的。二哥你……你得排队。"

这话一出，连卿卿都愣了。

年羹尧更是哭笑不得："排队？排什么队？"

"排……"年世兰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，耳根一红，梗着脖子道，"反正就是得我先来！"

卿卿看着兄妹二人斗嘴，心中又暖又好笑。她轻轻拉了拉世兰的袖子："好啦，别气你二哥了。他也是好意。"

"就你向着他。"世兰嘟囔，却还是乖乖松了手。

年羹尧看着二人亲近的模样，心里那点酸涩又漫了上来。他忽然觉得，自己这"排队"二字，怕是遥遥无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