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:裂痕中的光
燕城的雪,下得毫无预兆。
裴溯站在警局档案室外的走廊上,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——那里,还残留着林深白大褂上淡淡的皂角香。自从那夜密室之后,他们之间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默契。不是情侣的甜腻,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羁绊,像是两个在深渊边缘挣扎的人,终于找到了彼此的绳索。
可深渊,从不轻易放过任何人。
“裴溯。”林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沉稳依旧,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,“法证科刚送来的报告,那台冷冻舱的金属构件上,提取到了一枚指纹。”
裴溯转身,接过他递来的文件袋。他的目光扫过那枚被放大打印的指纹,瞳孔骤然一缩。
“这是……‘灰烬计划’的编号。”他声音低哑,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,“不是警方的,也不是受害者的。是‘他们’的人。”
林深点头,眼神凝重:“我们查到了冷冻舱的来源。它曾属于一家名为‘恒温生物’的地下实验室,而那家实验室的负责人,三年前在一场火灾中‘死亡’。”
“但没死。”裴溯冷笑,眼中寒光乍现,“他们从来不会真正死去。他们只会藏进更深的黑暗里,等待复活的时机。”
他抬头看向林深,语气忽然变得极轻:“林深,你记得我说过,我有个‘哥哥’吗?”
林深一怔。裴溯极少提起过去,更从未提过家人。
“他叫裴烬。”裴溯缓缓道,“是我父亲最得意的‘作品’。他们说他完美继承了家族的‘天赋’——共情缺失、极端理性、对痛苦无感。可他太‘完美’了,完美到失控。父亲想销毁他,于是那场火灾……他本该死在里面的。”
“但他还活着。”林深接道,心中已有预感。
“对。”裴溯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,“他回来了。而他选的第一个目标……是你。”
林深沉默。他不是愚蠢的人。他早已察觉,最近几次案发现场,都有人刻意留下与他相关的线索——一片他常抽的烟的烟灰,一滴他实验室专用的防腐剂,甚至是一张他与裴溯在法医中心门口的模糊合照。
“他想冻结我。”林深轻声说,不是疑问,而是陈述。
“他想冻结‘你’。”裴溯上前一步,将林深紧紧拥入怀中,声音颤抖却坚定,“因为他觉得,只有‘完美’的事物才值得被保存。而你……在他眼里,是‘完美’的。冷静、理性、无懈可击的法医。他想把你变成他收藏品中,最耀眼的一件。”
林深闭上眼,感受着裴溯怀中的温度。他知道,这场风暴,终究还是来了。
三天后,深夜。
林深独自留在法医中心加班。他需要完成一份关键的毒理报告,以确认凶手是否使用了新型神经抑制剂。
实验室里只有仪器运转的嗡鸣声。
忽然,灯光闪烁了一下。
林深皱眉,抬头看向天花板。空调的出风口传来细微的异响,像是有人在轻轻呼吸。
他警觉地站起身,手已按在解剖刀上。
“林法医。”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,仿佛从地底升起,“你很聪明。但你犯了一个错误——你太相信‘温度’了。”
一道黑影缓缓走出。那人穿着一身漆黑的防护服,脸上戴着防毒面具,只露出一双眼睛——那双眼睛,空洞、死寂,却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执念。
“你不该靠近裴溯。”那人缓缓摘下面具,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。他的五官与裴溯有七分相似,却更加锋利,像是被刀刃雕琢过一般,“他不配拥有‘温度’。而你……你不该成为他的‘光’。”
“裴烬。”林深冷静地开口,“你错了。不是我成为他的光。是他,让我看见了深渊之外,还有值得守护的东西。”
裴烬笑了,那笑容令人不寒而栗:“深渊?那才是真实的。光,只是幻觉。而幻觉,必须被清除。”
话音未落,他猛地按下手中的遥控器。
实验室的温度骤降。墙壁上的管道开始结出冰霜,空气中弥漫起刺骨的寒意。
“这是新型低温凝胶系统。”裴烬冷冷道,“三分钟内,这里会变成零下四十度。而你,会像那些标本一样,被完美地‘保存’下来。”
林深迅速后退,试图触发警报,却发现通讯系统已被切断。
“没用的。”裴烬一步步逼近,“今晚,这里只会剩下一件艺术品——林深,燕城最完美的法医,永远凝固在工作的瞬间。”
就在他举起注射器,准备给林深注入神经冻结剂的瞬间——
“砰!”
实验室的门被猛地踹开。
裴溯站在门口,手中握着枪,眼神如冰。
“放开他。”他声音极冷,像从深渊中传来,“裴烬,这是最后一次警告。”
裴烬回头,看到裴溯的瞬间,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——有憎恶,有嫉妒,还有一丝……近乎兄弟的痛楚。
“你来了。”他轻笑,“为了他?你终于为了一个外人,拿起枪对准自己的血亲?”
“你早就不配被称为‘亲人’。”裴溯一步步走进来,枪口稳稳对准裴烬的眉心,“你不是人,你只是父亲失败的实验品,一个被执念吞噬的怪物。”
“怪物?”裴烬大笑,“那你不也是?我们流着同样的血,有着同样的‘缺陷’。可你却装作正常人,甚至……甚至妄想用‘爱’来治愈自己?可笑!”
他猛然将注射器刺向林深!
裴溯扣动扳机——
“砰!”
枪声在密闭的实验室中炸响。
裴烬的肩头溅起一朵血花,注射器脱手飞出,在地上碎裂。
“林深!”裴溯冲过去,将林深护在身后,眼神死死盯着裴烬。
裴烬捂着肩头,鲜血从指缝中渗出,他却笑了,笑得疯狂而凄厉:“你以为你能救他?你以为你能摆脱‘我们’的宿命?裴溯,你永远逃不掉的。你心里的黑暗,比我还深!”
“是。”裴溯忽然开口,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我确实逃不掉。我恨你,恨父亲,恨这个家族。我恨到想亲手杀了你。可……”
他回头看了眼林深,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里,第一次浮现出柔软的光。
“可我有了想守护的东西。”
“所以,”裴溯缓缓抬枪,声音如冰封的湖面,“这一次,我不会让你伤害他。”
十分钟之后,警笛声划破夜空。
裴烬被制服,肩部中弹,意识模糊。他被抬上担架时,仍死死盯着裴溯,嘴唇微动,吐出最后几个字:
“你……终将……堕入深渊……”
裴溯没有回答。他只是紧紧抱住林深,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。
林深靠在他怀里,感受着那具身体仍在微微颤抖。他知道,那不是因为寒冷,而是因为挣扎——与心魔的挣扎。
“我看到了。”林深轻声说,“你眼里的光,比任何时候都亮。”
裴溯闭上眼,将脸埋进林深的颈窝,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:
“因为你在。”
“只要你在,我就不会沉下去。”
窗外,雪仍在下。
可在这片冰冷的废墟中,一束微光正悄然穿透裂痕,照亮了两个彼此依偎的身影。
深渊仍在,但光,已开始生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