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国公府正堂,檀香袅袅。
林晏跪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,已经一刻钟了。膝盖处的刺痛阵阵传来,高烧初愈的身体微微发颤,但他背脊挺得笔直。
上首坐着嫡母周氏,身着绛紫缠枝纹褙子,头戴金簪,面容严肃刻板。旁边站着嫡兄林宏,二十出头,身材微胖,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。
“看来祠堂的跪,还是没能让你长记性。”周氏放下茶盏,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,“病刚好,就敢让长辈等你?”
“母亲恕罪。”林晏低头,声音平稳,“儿病体沉重,行动迟缓,并非有意怠慢。”
“哼,牙尖嘴利。”林宏嗤笑,“昨日撞了我,今日又让母亲久等,林晏,你是不是觉得,自己有点小聪明,就可以不把府里的规矩放在眼里了?”
林晏没有接话。这种时候,任何辩解都是火上浇油。
周氏的目光像冰冷的针,在他身上扫过:“你父亲随驾北巡,府中事务由我主持。国有国法,家有家规。你昨日冲撞兄长,今日怠慢请安,两罪并罚。从今日起,你院里的月例减半,闭门思过半月,抄写《家训》百遍。可有异议?”
月例减半。闭门半月。
对于本就捉襟见肘、几乎被遗忘的庶子院落来说,这几乎是断了生计和对外联系的可能。
阿辞在门外听得浑身发抖。
林晏抬起头,看向周氏。他的眼神很静,没有愤怒,没有哀求,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。这种平静,反而让周氏莫名地心头一窒。
“儿,领罚。”他缓缓道,“只是母亲,闭门思过期间,可否允许儿出门一趟?只需半日。”
“你还想讨价还价?”林宏怒道。
“理由。”周氏冷声。
林晏从怀中——实则是从原身少得可怜的私物里,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,层层打开。里面是一块玉佩,玉质尚可,但中央一道深刻的裂痕几乎将其一分为二,边缘还有几处磕碰缺口。
“这是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。”林晏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恰到好处的哀伤与恳切,“昨日在祠堂……不慎摔裂。儿想拿去西市的‘聚宝斋’,请老师傅看看,能否修补。只需半日,修补完即刻回府,绝不多留。”
他示弱了。拿出了“亡母遗物”这个无可指摘的理由。
周氏眉头微蹙。她不在乎这个庶子的心情,但在名义上,苛待亡妾遗物,传出去总是不好听。何况只是半日,去的是人流杂乱的西市,料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。
“罢了。”她挥挥手,像是驱赶一只苍蝇,“念在你一片孝心,准你明日午时前回来。阿辞跟着,不得逗留,不得生事。若再犯错,加倍严惩!”
“谢母亲。”林晏叩首,垂下眼帘,掩去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微光。
遗物是真的。裂了也是真的。但想去修补……只是最表层的理由。
他需要接触这个时代的“古物”市场,需要了解这里的工艺水平,需要判断自己脑海中的知识,究竟能在这个世界发挥多大的作用。
这是他作为林晏,在这个陌生时空,必须迈出的第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