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衣室里药水、汗水和紧绷策略混合的气味尚未散尽,第三节开场的哨声已然撕破斯台普斯中心暂时的沉寂。灯光重新灼热,观众的情绪经过中场发酵,变得更加鼓噪而期待——期待那个10号少年继续上演奇迹,或者,在更高强度的围剿下黯然退场。
叶凌云踏上球场,能清晰地感觉到,灰熊的防守策略并未因中场休息而放松,反而变本加厉。布鲁克斯的纠缠如同附骨之疽,不再仅仅是身体对抗,更添加了更多小动作和言语干扰,每一次无球跑动,都像是拖着沉重的镣铐在泥沼中跋涉。灰熊整体的轮转也更快,如同一张不断收紧的灰色巨网,任何一丝试图为叶凌云创造空间的缝隙,都会被立刻弥补。
开场第一攻,湖人按照哈姆的布置,球权明确给到低位的安东尼·戴维斯。戴维斯接球,立刻遭遇灰熊内线的强力包夹。他试图分球外线,但灰熊的轮转极快,詹姆斯和里夫斯面前都有人干扰。进攻时间在一秒秒流逝,球在外线传导,却始终找不到明确的出手机会。
眼看24秒进攻时间即将走完,球在慌乱中传向被布鲁克斯死死贴住的叶凌云。接球位置极其糟糕,在右侧边线附近,几乎没有调整空间。
布鲁克斯脸上露出一丝狞笑,张开双臂,像一堵墙封死所有角度。叶凌云接球的瞬间,身体顺势向后靠了一下,借力半转身,面框,却并未强行投篮或突破。他的目光快速扫过球场,在布鲁克斯上抢、另一名灰熊球员协防过来的电光石火间,手腕一抖,篮球如同被赋予了生命,贴着布鲁克斯的肋侧,以一道几乎不可能的低平弧线,穿越两人之间狭窄的缝隙,击地!
球精准地找到了不知何时悄然空切篮下的奥斯汀·里夫斯。里夫斯接球,轻松上空篮得手。
助攻,没有记在数据栏上(因为里夫斯接球后运了一步),但这次传球撕裂了灰熊看似密不透风的防守。
灰熊进攻不中,湖人推反击。詹姆斯持球高速推进,前场形成三打二。叶凌云埋头冲向左侧底角,带走了一名防守人。詹姆斯吸引了最后一名防守者的注意,眼角余光瞥到底角出现空当,立刻将球甩了过去。
叶凌云接球,面前一步无人。但他没有立刻出手,而是做了一个投篮假动作,点起了疯狂扑防回来的布鲁克斯,随即冷静地向下运一步,调整节奏,在补防的杰克逊扑到之前,中距离稳稳跳投命中。
2分。干净利落。
这次进攻选择,个人得分与为队友创造机会的结合,让场边的哈姆教练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弛了一瞬。
然而,灰熊的强硬不会就此罢休。他们的进攻依旧主要冲击内线,莫兰特一次次像出膛炮弹般杀入湖人腹地,试图用最暴力的方式挽回气势。湖人防守承受着巨大压力。
一次湖人进攻,战术再次跑死,球在外线传导不畅。最后几秒,球又到了被逼到中线附近的叶凌云手中。他背对篮筐,布鲁克斯和莫兰特形成夹击。
没有时间了。叶凌云运球强行转身,在两人合围的缝隙中挤过半步,身体几乎失去平衡,却用左手将球向斜后方高高一抛——不是投篮,是传球!
篮下,安东尼·戴维斯凭借身高优势,在人群中跃起,空中接住这个有些离谱的高吊球,狠狠将球砸进篮筐!空接暴扣!
“轰——!”球馆沸腾。戴维斯落地后,指向叶凌云的方向,怒吼了一声。
叶凌云从地上爬起来,拍了拍手上的灰尘。这次传球带着赌博性质,但时机和高度恰到好处。
灰熊主帅詹金斯在场边暴跳如雷,冲着场内咆哮,显然对这次防守沟通极其不满。
比赛在激烈的拉锯中继续。叶凌云减少了个人的勉强出手,更多通过无球跑动、掩护和精准的转移球来影响比赛。他的得分不再像第一节那样如雨倾盆,也不再像第二节那样硬桥硬马,而是变得更加隐蔽、高效。一次借双掩护兜出的接球三分,一次快攻中的跟进上篮,一次突破分球后自己积极空切接回传的小抛投……
他的数据在缓慢而稳定地增长。防守端,他依旧是被重点针对的对象,身体对抗的强度有增无减,肘部擦伤的部位在一次次碰撞中隐隐作痛,肋部的闷胀感也如影随形。但他咬着牙,努力跟住自己的防守人,在轮转中尽量不失位,甚至开始有意识地利用预判进行协防干扰。
一次关键的防守回合。灰熊阵地进攻,莫兰特利用队友连续掩护,摆脱防守,直杀篮下。戴维斯被对方中锋牵制在外,湖人内线空虚。莫兰特眼中凶光毕露,他要的不是简单得分,而是要用一次足以登上当日五佳球榜首的、带着羞辱性质的隔人暴扣来彻底摧毁湖人的士气——而那个被他选中的背景板,正是换防到他面前的叶凌云。
莫兰特加速,起跳,身体在空中极致舒展,单臂持球如同战斧,朝着篮筐——以及篮筐前试图补防、刚刚落位的叶凌云——狠狠劈去!这一跳,力量与高度都达到了他的巅峰,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。
观众席响起惊呼。
叶凌云在莫兰特起跳的瞬间,没有选择同样起跳去封盖那几乎不可能封盖的扣篮,也没有惊慌失措地闪避。他极其冷静地向斜后方撤了半步,不是后退,而是侧身,双脚牢牢钉在地上,双臂垂直上举,胸膛微微前迎——一个教科书般的造进攻犯规站位!
“砰!”
巨大的撞击声。莫兰特如同全速行驶的卡车撞上了一堵精心计算的矮墙。他的扣篮动作完全变形,身体在空中失去平衡,裁判尖锐的哨声同时响起。莫兰特像一只被击落的飞鸟,狼狈地摔在地板上,篮球脱手飞出边线。
而叶凌云,被这记凶狠的冲撞撞得向后踉跄了足足两步,后背撞上了篮球架下方的护垫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他闷哼一声,肋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,眼前黑了一瞬。但他死死咬住牙关,没有倒下,用手撑了一下背后的护垫,稳住了身形。
他缓缓直起腰,脸色因为疼痛而更加苍白,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。但他没有去看地上痛苦蜷缩、正愤怒捶打地板的莫兰特,也没有去揉显然再次遭受重创的肋部,而是平静地、甚至带着一丝淡漠地,望向吹哨的裁判,确认了判罚——进攻犯规。
然后,他转过身,略微有些僵硬地、一步一步地走向前场,准备参与湖人的进攻。
“哗——!!!”整个斯台普斯中心先是一片死寂,随即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、掌声和难以置信的呐喊!这一次,声音完全是冲着他来的。不仅仅是为了一次成功的防守,更是为他展现出的那种近乎冷酷的坚韧、精准的判断和悍不畏死的勇气!
场边,灰熊主帅詹金斯愤怒地将手中的战术板狠狠摔在地上,碎片四溅。他冲着裁判疯狂咆哮,但判罚无可更改。
湖人替补席完全疯了,毛巾飞舞,吼声震天。
而湖人教练席前,达尔文·哈姆紧紧握着的拳头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他瞪着场上那个略显蹒跚却依旧挺直的10号背影,眼神剧烈地波动着。那里面有震惊,有动容,有一种计划被彻底打乱、却似乎通往了更佳方向的茫然,以及更深沉的复杂。他张了张嘴,最终什么也没喊出来,只是那紧握的拳头,慢慢地、极其缓慢地松开了。
高高的观察廊上,总经理罗伯·佩林卡依旧站在那里,双臂抱胸。他脸上惯常的、评估式的淡漠表情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。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叶凌云,看着他在如此剧烈的碰撞后,依然试图参与进攻跑位,尽管脚步明显不如之前轻快。佩林卡手中握着的平板电脑,屏幕早就暗了下去,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去滑动它,查看上面的数据或邮件了。他只是站在那里,看着,像一尊突然被注入了一丝不确定性的雕塑。
第三节结束的哨音,在一片仍旧未能平息的喧嚣中响起。
叶凌云走下球场,汗水早已湿透重衫,脸色白得吓人。肋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,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。队医立刻迎了上来,扶住他,低声询问情况。
技术统计屏幕冰冷地更新着数字,但在这一刻,似乎没那么重要了:
第三节:10分,1篮板,2助攻,1抢断。投篮5投4中,三分球1投1中,罚球1投1中。
单节10分1板,数据依旧不算爆炸。
但湖人队,在全队的努力下,尤其是凭借叶凌云在攻防两端这种“非典型”却极其有效的贡献——那些撕裂防守的传球,那些关键时刻的得分,那次价值连城的造犯规——成功扭转了局面,反超了比分。
叶凌云在队医的搀扶下走向替补席,每一步都牵动着肋部的剧痛。观众席上,无数目光聚焦在他身上,那目光中的意味,已然与开场时截然不同。
哈姆教练看着他,嘴唇动了动,最终只是挥了挥手,示意队医赶紧处理。佩林卡的目光也从观察廊投下,更加深沉,更加复杂。
叶凌云坐在椅子上,接过冰袋按在肋部,冰凉暂时压住了火辣辣的痛楚。他闭上眼睛,深深吸了一口气,再缓缓吐出。
第三节,诱饵?空间点?
他扯了扯嘴角,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。
好的,教练。刀刃的另一面,似乎也不赖。
至少,比分反超了。
而比赛,还远远没有结束。最后十二分钟,真正的淬炼,或许才刚刚开始。肋部的疼痛清晰地提醒着他这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