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不去了

暮色漫进寒冰殿时，青鸾端着一碗温热的雪藕汤站在门口，竹青色的衣袍被晚风拂得轻轻晃动。寒梦正坐在软榻上看书，白发垂落肩头，侧脸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安静。

“刚炖好的，还热着。”他放轻脚步走近，将汤碗放在小几上，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，“你小时候总爱先喝上面的甜沫。”

寒梦翻书的手指顿了顿，没抬头：“谢谢，我不渴。”

青鸾没走，只是站在榻边，目光落在她握着书页的手上——那双手比记忆中瘦了些，指节分明，却依旧好看。他想起以前，她总爱窝在他怀里看箭谱，看到难懂的地方就揪着他的衣袖晃，声音软得像棉花糖。

“外面风大，我让膳房多烧了些炭火。”他指了指墙角的炭盆，火焰跳动着，映得他眼底也暖融融的，“要是还冷，我再去拿床毯子？”

寒梦终于抬眼，冰蓝色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：“三供奉不必费心。我在这里住不了多久。”

“碎碎……”青鸾的声音低了些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，“我们一定要这样吗？”

他往前挪了半步，离她更近了些，竹香混着雪藕汤的甜气萦绕过来，是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味道。“我知道你还在生我们的气，可我……”

“青鸾。”寒梦打断他，合上书看向他，“过去的事，就让它过去吧。”

她的语气很平静，却像一道无形的墙，将两人彻底隔开。“我们回不到从前了。你是武魂殿的三供奉，我是……一个只想离开的人。”

青鸾的喉结滚了滚，看着她眼底那片清晰的疏离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。他多想伸出手，像以前无数次那样，将她揽进怀里，告诉她他有多后悔，有多想念。

可他不敢。

他怕自己的触碰会让她更抗拒，怕那道好不容易裂开一丝缝隙的墙，再次彻底封死。

“汤要凉了。”他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，转身时脚步有些发沉，“我放在这里了，你记得喝。”

走到殿门口时，他回头望了一眼。寒梦重新拿起书，却没有翻页，只是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青鸾轻轻叹了口气，推门出去，将满室的寂静与烛火，都留给了她。

寒梦听到关门的声响，才缓缓抬起头，看向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雪藕汤。甜香漫进鼻腔，勾得心底某处微微发疼。

她知道青鸾想做什么，也知道光翎那些笨拙的讨好里藏着什么。可有些伤口，不是靠温言软语和一碗汤就能愈合的。

她轻轻将书放在膝上，望着跳动的烛火，眼底闪过一丝茫然。

或许，她比自己以为的，更难彻底放下。

寒梦正用指尖梳理着肩头的白发，小梦的光雾在她颈间蹭了蹭，声音里满是雀跃的怂恿：“姐姐你看，三供奉魂力气息还没散呢！甜甜的，像刚熬好的蜜饯！”

寒梦无奈地敲了敲它的翅翼：“再念叨，就把你关回魂环里。”

小梦委屈地缩成一团，光雾却不安分地晃了晃：“就一点点嘛……他们魂力那么强，少一口根本觉不出来。你看我现在，翅尖的光都还没亮透呢。”

它说着，故意抖了抖半透明的翅膀，冰晶光泽确实淡得像蒙了层雾。

寒梦望着殿外渐深的夜色，青鸾离去的方向还残留着一缕极淡的竹青色魂力，像根轻轻飘着的线。她沉默了片刻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小梦微凉的光雾。

是啊，她太想离开了。

离开这里，回到史莱克，回到那些不用提心吊胆、不用面对过往的日子里去。

“吸可以。”她终是松了口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带着点破釜沉舟的纵容，“但只能挑他们放松的时候，而且……绝对不能被发现。”

小梦瞬间兴奋起来，光雾“嗖”地窜到窗边，像只探头探脑的小兽：“放心吧姐姐！我最会藏了！以前在星斗大森林，我偷吸过千年冰蚕的魂力，它都没发现呢！”

寒梦看着它小心翼翼探出一缕微光，像根细针似的，悄悄扎向殿外那缕尚未散尽的竹青魂力。光雾接触到魂力的瞬间，小梦舒服地颤了颤，翅翼上的冰晶光泽果然亮了一丝。

“甜甜的！”它小声欢呼，又赶紧捂住嘴，生怕动静太大。

寒梦靠在软榻上，指尖捏着书页的一角，目光却警惕地盯着殿门的方向。心脏在胸腔里轻轻跳着，带着点隐秘的紧张——就像小时候和光翎玩躲猫猫，明知会被抓到，却还是忍不住想再藏久一点。

她知道这样不对，可看着小梦一点点凝实的光翼，想着能早一天离开这里，那些微不足道的愧疚，终究还是被更迫切的念头压了下去。

“差不多就行了。”她低声提醒，“别贪多。”

“知道啦！”小梦恋恋不舍地收回微光，光雾明显凝实了些，连声音都清亮了，“等晚上他们睡熟了，我再去偷偷‘借’一点点……”

寒梦没再说话，只是望着窗外的月光，轻轻叹了口气。

这条路走得越来越偏了。 可只要能离开，或许……偶尔偏一点，也没关系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