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终于停歇，凌晨四点的城市在湿气中喘息着。昏黄的路灯光晕浮在积水上，宛如一块块锈蚀的铜钱。林晚坐在床沿，背脊挺得笔直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梦里蓝光的温度。
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，皮肤下仿佛有电流在游走，细微而规律，像心跳的节拍器。闭上眼，意识沉入深处——
【神经再生模块：运行中】
【共感预判功能：待激活】
【情感抑制协议：已加载】
呼吸变得缓慢深长，如同精密仪器校准频率。再睁眼时，原本盛满疲惫与委屈的眼睛，已然平静如冬日湖面，没有一丝波澜。
站起身，赤脚踩在地板上，冷意从脚心窜上来。翻出衣柜底层的黑色风衣，那是三年前在东南亚某地下实验室留下的。宽大、防风，内衬缝着微型信号屏蔽层。套上它，拉链拉到下巴，转身走向门。
钥匙插入锁孔的一瞬，她停顿了一下。手机屏幕亮起，来电显示：顾沉舟。
盯着那两个字足足五秒，随后按下了关机键。门开了。
楼道灯坏了，她摸黑走下去，脚步轻得像猫。小区外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，车窗贴膜很深。拉开侧门坐进去。
车内没人，但副驾上有杯热气腾腾的枸杞水，旁边是一张折叠整齐的A4纸。拿起纸展开，上面打印着监控时间和坐标：
南三环高架桥下，2025年4月3日 23:17-23:24
原始数据未上传公安系统，本地存储于交警支队备份服务器B区第7号终端
纸角盖着暗红色印章：渊曜资本·内部情报通联
没说话，把纸折好放进风衣口袋。水还温着，喝了一口，微甜，带着枸杞特有的草本气息。
车无声无息地启动，汇入空旷的街道。
医院地下二层，数据管理中心。林晚穿着借来的技术员制服，工牌上写着“陈琳”，照片是三个月前的模样。刷卡进入B区，走廊尽头是七号终端机房。
门禁需要双认证。摘下手套，将右手食指按在指纹识别区。
滴——
【权限匹配失败】
不慌不忙，从耳后取出一枚微型芯片，贴在感应器边缘。芯片表面闪过一道蓝光。
滴——
【虹膜辅助认证通过】
【临时访问权限授予：90秒】
推门进去，机房中央黑色服务器阵列静立如墓碑。迅速找到第七台，打开外壳插入U盘。
屏幕闪动，弹出删除记录：
文件名：accident_20250403_GAOQIAO_B7.mp4
删除时间：2025年4月4日 01:15
操作员ID：SHEN_ZY001
权限等级：特批（沈家备案）
眼神一凝。SHEN_ZY001——沈知意。
调出回收程序，进度条缓慢爬升：12%…28%…45%……突然警报声响起，红灯旋转。
【检测到异常数据读取行为，安全协议启动，三分钟后封锁通道】
没动弹，反而从包里拿出另一台设备接上主机。屏幕上跳出新窗口：
【神曦系统·数据追踪模块】
【关联IP定位中……】
【目标：市立第一医院行政楼三层，院长办公室】
拔下U盘，转身离开。警报还在响，人却已消失在转角。
清晨六点十七分，林昭躺在ICU单人病房，身上插满管线。窗外天光微亮，照在他苍白的脸上。睁着眼，盯着天花板，一动不动。
门被推开，林晚站在门口，风衣未脱，发梢还带着夜露的湿气。
“哥。”轻声说道。
林昭偏头看她，嘴唇动了动：“你怎么来了……脸色这么差。”
走过去，握住他的手。那只手瘦得只剩骨头，指尖冰凉。
“我做了个梦，”说，“梦见你站起来了。”
林昭苦笑：“医生说……最多能恢复部分知觉。下半身……废了。”
“我说能站起来，就能。”声音很轻，却像铁钉砸进水泥地。
林昭看着她，五年来第一次在妹妹眼里看到那种光——不是希望，是掌控。
“你是不是……知道了什么？”问。
没答，从口袋掏出那张打印纸递给他。林昭眯眼看清楚内容，手指猛地一抖。
“这监控……他们删了？”
“沈知意亲自删的。”坐下，声音平静，“她不仅酒驾撞了你，还篡改证据嫁祸给你执法不当。要不是你坚持救人，她早就逃了。”
林昭闭上眼，喉结滚动了一下。
“所以……顾沉舟知道？”
“他知道，”点头，“他爸顾鸿远和沈家有合作项目，不能出事。所以他默许了。”
病房陷入沉默，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声。
林昭忽然笑了，笑得眼睛发红：“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，就是拦下那辆车，救了个醉驾的女人。结果呢？我瘫了，你被逼分手，她活得好好的，还他妈成了慈善大使？”
没说话，只是伸手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心。
“从今天起，”说，“没人再能决定我们的命。”
林昭看着她，忽然低声道：“晚晚，别毁了自己去报仇。哥宁可一辈子躺这儿，也不想看你变成另一个他们。”
低头，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。
“我不是去变成他们。”
“我是去告诉他们——蝼蚁也能掀翻神坛。”
上午九点四十三分，市立第一医院正门前，鲜花堆成小山。
记者围着穿病号服的女人拍照。她披着米色羊绒披肩，脸色苍白，眼眶泛红，手里抱着毛绒兔子。正是沈知意。
“沈小姐，请问您对昨晚的车祸有什么想说的吗？”
“听说您匿名捐赠了二十万手术费，是真的吗？”
“您觉得那位交警现在情况如何？”
抬起手，声音轻柔：“我……很愧疚。当时雨太大，我没控制住车速。但我真的没想到会撞人……醒来第一件事，就是让助理把钱打过去。”
镜头拉近，眼角滑下一滴泪。
“那位警察叔叔……他还好吗？我听说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……如果他有什么闪失，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。”
人群一片唏嘘。
有人递上话筒：“您会亲自去探望他吗？”
沈知意点点头，哽咽：“当然。等我能下床，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，当面道歉。”
闪光灯疯狂闪烁。这时，一道黑影穿过人群。
林晚走到花堆前，弯腰，一把将所有花连根拔起，扔进旁边的垃圾桶。
全场寂静。
沈知意抬头，看清来人，瞳孔微缩。
“你还没走？”轻声问，语气像在责怪不懂事的妹妹。
林晚看着她，嘴角缓缓扬起：“我来告诉你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你捐的钱，一分没进我哥账户。”
“全被顾沉舟拿去付了公关费，压热搜用的。”
沈知意脸色变了：“你胡说！”
“不信？”从风衣口袋抽出一张银行流水单，甩在地上，“你自己看。收款方是‘星耀传媒’，不是医院。”
记者们立刻围上去抢拍。
沈知意慌了，想捡起纸，却被林晚一脚踩住。
两人距离极近，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，掩盖着酒精的气息。
“你敢不敢再说一遍，你很‘愧疚’？”声音很低，却字字清晰，“你敢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，说你昨晚喝了多少杯？”
沈知意咬唇：“我没有……我只是……”
“你只是想装可怜，博同情，继续当你的‘钢琴诗人’？”逼近一步，“你知不知道我哥现在可能再也站不起来？就因为你一杯酒？”
“那你呢？”沈知意突然抬头，眼神尖锐，“你不是也没本事救他？还不是跪着求顾沉舟掏钱？”
林晚笑了。
俯身，几乎贴到沈知意耳边：“那你猜，我现在为什么还能站在这儿？”
沈知意本能后退，却被轮椅卡住动不了。
直起身，环视记者：“各位，明天同一时间，我会公布一段视频——南三环高架桥下的原始监控。里面会清楚显示是谁在酒后驾驶，又是谁，在事故发生后第一反应是删证据。”
说完转身就走。
身后传来失控的声音：“你疯了！你敢曝光我，顾沉舟不会放过你！”
林晚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，寒意从心底蔓延至眼底。顾沉舟？那个名字曾掀起惊涛骇浪，如今只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厌恶。
脚步未停，只留下一句：“告诉他，我很期待。”
攥紧了风衣里的U盘，指节泛白，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恨意，低低吐出后半句：
“他以前有无数次机会放过我，但他没有。现在？轮到我了。”
下午两点零五分，渊曜资本总部大楼顶层办公室。
谢危渊站在落地窗前，手中拿着平板，回放林晚在医院前的发言视频。
门被敲了三下，回头。
林晚站在门口，风衣依旧未脱，像一把收鞘的刀。
“你比我预计早了二十三分钟。”说。
走进来，目光扫过办公室——极简风格，黑灰主调，桌上只有一杯凉透的枸杞水，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她的学术论文复印件。
“你是谁？”问。
“谢危渊。”放下平板。
“你为什么要帮我？”
没答，反问：“你记得‘昆仑计划’吗？”
一怔。
记忆深处，蓝光涌动。
【昆仑计划：国家级高危科技反制项目，代号‘密钥回收’，目标人物：林晚，原神曦集团创始人兼首席科学家】
瞳孔微缩：“你知道我的事。”
“我知道你死了。”声音平静，“2020年12月24日，神曦实验室爆炸，你被注射神经毒素，尸体未找到。五年后，你回来了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？”
“因为‘密钥’必须自主激活。”走近一步，“我等了五年，就为等你真正醒来。”
林晚盯着他。这张脸陌生，却又莫名熟悉。
“你不是普通人。”说。
“我是国家派来的人。”坦然，“但帮你，不只是为了任务。”
从抽屉取出一份文件，推到面前。
封面写着：《南三环车祸责任重审申请书》
申请人：谢危渊
附：原始监控恢复文件、血液酒精浓度报告、沈家资金流向图谱
“我已经提交给市纪委和交通监察组。”说，“二十四小时内，会有专案组介入。”
看着那份文件，手指微微发颤。
以为自己一个人在战斗，原来早有人默默铺好了路。
“你想要什么？”问。
“我要你活着。”说，“并且，赢。”
傍晚五点四十分，顾沉舟站在自家书房，手中捏着一张纸。
是那份《自愿解除婚约协议书》。
把它撕了，又一片片拼回来，用胶带粘好，摊在桌上。
手机震动，助理发来消息：【沈小姐在媒体前被林晚当众揭穿，舆论反转，热搜#沈知意酒驾#已爆。】
盯着屏幕，手指发紧。
另一条消息进来：【林晚出现在渊曜资本，与谢危渊密谈超过四十分钟。】
猛地摔了手机。
墙上挂钟停在五点四十二分。
忽然想起什么，快步走到保险柜前，输入密码，拉开暗格。
里面躺着一张孕检单。
日期是三个月前。
姓名：林晚
结果：HCG阳性
盯着那张纸，呼吸渐渐粗重。
曾想撕了它，可最终，还是藏了起来。
因为知道，那是离“家”最近的一次。
而现在，全没了。
抓起外套冲出门。
车驶向医院。
要找到林晚，亲口告诉她——后悔了。
与此同时，林晚站在哥哥病房外。
手里拿着一支小小的玻璃瓶，里面是淡蓝色液体。
【神曦·神经再生剂原型】
【实验编号：Ω-7-001】
【适用对象：脊椎T12-L1断裂患者】
透过门上的玻璃，看着林昭熟睡的脸。
手指轻轻抚过瓶身。
“哥，”低声说，“这次换我救你。”
夜色渐浓，城市灯火次第亮起。
某栋废弃写字楼顶层，一台老式电脑屏幕突然亮起。
画面中，是林晚走进渊曜大楼的监控录像。
沙哑的声音响起：“‘密钥’已激活，通知周太医，准备第二阶段。”
另一人回应：“苏婉宁已回国，她要求见您一面。”
“让她等。”
“等林晚开始复仇，再把她放进来。”
屏幕熄灭。
黑暗中，只余一句低语：
“游戏……才刚开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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