队伍重新上路,方向已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南逃,而是转向了扼守江淮的战略要地。
行了数日,前方烟波浩渺,浊浪滔天——黄河水裹着黄沙奔涌咆哮,撞在渡口嶙峋的青石堤岸上,炸开一片片灰白水雾,湿冷的水汽扑面而来,钻进领口袖口,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;浪头砸落时“轰隆”闷响震得耳膜微颤,仿佛大地在胸腔里共振。
风里带着一股浓烈的潮湿水腥味,像掀开腐烂渔网时扑出的咸涩铁锈气,夹杂着死鱼腹腔破裂后泛出的微臭,刮在脸上黏糊糊的,连睫毛都沉甸甸挂了层薄盐霜。
只是那唯一的渡船码头,此刻却被一队盔甲鲜明的兵士牢牢占据。
黑压压的人头攒动,长戟如林,在阴沉天色下泛着冷硬的死光——铁刃边缘凝着未干的暗红血痂,被风一吹,散发出淡淡的、铁锈混着陈年汗馊的腥臊;甲叶相撞发出“咔哒、咔哒”的枯涩脆响,像毒蛇在蜕皮。
为首一名身材魁梧的独眼将领,手按刀柄,正狞笑着打量他们这支小小的车队,眼神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——他左眼空洞的皮肉微微抽搐,右眼瞳孔缩成针尖,视线扫过时,丁程鑫后颈汗毛根根倒竖,皮肤泛起细小的颗粒。
他脸上一道斜贯的刀疤,从眉骨拉到嘴角,笑起来的时候,那疤痕像一条扭曲的蜈蚣,皮下筋膜牵动,泛出蜡黄而僵硬的油光;丁程鑫甚至能闻到那疤痕裂口深处渗出的、微带药渣苦味的陈旧脓液气息。
李俶身边的护卫脸色骤变,手已经握紧了刀柄,粗粝的皮革护手硌得掌心生疼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青筋在薄汗浸润的皮肤下如蚯蚓般凸起。
马车里,丁程鑫被这股肃杀之气激得打了个哆嗦,肩胛骨撞上车厢木板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;他默默裹紧了身上那件薄衫——粗麻布料摩擦脖颈,粗砺刺痒,袖口磨得发毛,露出几缕灰白棉絮。
他掀起车帘一角,只看了一眼,就懒洋洋地靠了回去,指尖捻起一粒从车顶簌簌落下的陈年灰尘,凑近鼻尖——干涩土腥,还有一点霉变麦秆的微酸。
来了来了,经验宝宝上门服务了。
“交出李俶,留你们全尸!”那独眼将领的声音粗嘎得像砂纸磨过铁皮,在空旷的渡口回荡,声波撞上对岸峭壁,反弹回来时嗡嗡作响,震得人牙根发酸。
李俶面沉如水,手已按在剑柄上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掌心沁出的冷汗让鲨鱼皮鞘变得滑腻难握。
他的人虽少,却无一人后退,都是一副准备以死相搏的架势——粗布衣襟下,绷紧的肩背肌肉如弓弦般隆起,喉结上下滚动,吞咽声清晰可闻。
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,一声轻飘飘的、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嗓音,从队伍最后那辆破马车里传了出来,尾音微扬,像羽毛搔过耳道。
“赵将军,这么大火气做什么?”
丁程鑫慢悠悠地掀开车帘,半个身子倚着车门,一副骨头没长好的样子——车门朽木吱呀呻吟,木刺扎进他手背,细微的刺痛感反而让他更清醒。
他眯着眼,打量着那个杀气腾腾的独眼龙——逆光中,对方铠甲缝隙里钻出的汗珠正沿着锁子甲链环缓缓滑落,在阳光下闪出一点油腻的亮。
【目标锁定:赵阎(叛军牙将),Lv.15】
【正在分析目标弱点……】
李俶等人愕然回头,看着这个一路都在打瞌睡的家伙,不知道他想干什么——马车颠簸间,丁程鑫腰后抵着的硬木板硌得脊椎生疼,舌尖抵住上颚,尝到一丝铁锈味,不知是自己咬破了口腔内壁,还是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太浓。
赵阎独眼中凶光一闪,看向这个不知死活的书生:“你算什么东西?”
“我嘛,一个想过河的普通人。”丁程鑫打了个哈欠,眼角渗出点生理性的泪花,视野瞬间模糊,世界蒙上一层温热的水光;他抬手抹去,指尖沾着微咸的湿意,“就是觉得赵将军您印堂发黑,头顶悬着三把刀,忍不住想提醒一句。”
他开启了挂机模式,世界瞬间变得安静,只有眼前半透明的面板在刷新数据流——耳边所有喧嚣褪成遥远的蜂鸣,唯有系统提示音如冰珠坠玉盘,清越入脑。
赵阎脸上每一个毛孔的收缩,每一次呼吸的加速,都清晰地反馈在他脑海里——那粗重喘息喷在空气里,带着隔夜酒糟与劣质脂粉混合的甜腻酸腐。
“第一把刀,”丁程鑫慢悠悠地竖起一根手指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,像银针刺入鼓膜,“你私吞的那三千石军粮,藏在城西的破窑里,对吧?安帅的监察使,三天前就到范阳了,正在查这笔账。你猜,他什么时候能查到你头上?”
赵阎脸上的狞笑僵住了,握着刀柄的手猛然攥紧,手背上青筋暴起,指甲深深陷进皮肉,渗出血丝;他喉结剧烈滚动,吞咽时发出“咕噜”一声怪响。
“第二把刀……”丁程鑫又竖起一根手指,语气更闲散了,像在聊今日菜市的白菜价,“你那位同僚,就那个负责给你押粮的刘副将,他老婆……昨晚睡得还香吗?可惜啊,刘副将今天天不亮就带着全家投了郭子仪的朔方军。你说,他会不会把你睡他老婆这事儿,当成投名状啊?”
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!”赵阎的脸色从酱紫变成了猪肝色,额角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,顺着刀疤凹槽蜿蜒而下,在下巴尖聚成一颗浑浊水珠,“啪嗒”滴落在胸前铁甲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污迹。
他身后的亲兵们也开始骚动,甲叶碰撞声愈发密集,有人喉结上下滑动,有人下意识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,尝到血的腥甜。
丁程鑫仿佛没看见他的暴怒,轻轻瞥了一眼身前沉默如山的张真源——对方粗布衣袖卷至小臂,露出虬结的褐色肌肉,汗珠正顺着臂弯沟壑滚落,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微小的黑点。
“至于这第三把刀嘛……”他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,目光重新锁定在赵阎身上,舌尖顶了顶后槽牙,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、来自黄河淤泥的苦涩回甘。
“你命不久矣。”
“放箭!给老子射死他!射死他们全部!”赵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疯狗,理智彻底崩断,挥刀咆哮,声嘶力竭,唾沫星子在空中划出细亮的弧线。
“嗖嗖嗖——”
上百支箭矢瞬间离弦,发出的尖啸撕裂空气,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死亡暴雨,朝着车队兜头盖脸地泼来——羽尾破风声尖锐如哨,箭镞寒光晃得人瞳孔骤缩,空气里弥漫开松脂与铁腥混合的灼热焦糊味。
李俶等人脸色大变,纷纷拔剑格挡——剑锋劈开气流的“嗤啦”声、箭杆撞上精钢的“铛铛”脆响、木屑迸溅的“噼啪”爆裂,混成一片令人牙酸的金属风暴。
“真源,护住李俶!”丁程鑫的声音在箭雨中陡然拔高,没有一丝慌乱,声带震动传递至胸腔,震得他自己耳膜嗡嗡作响。
话音未落,张真源已经动了。
他那巨大的身形如猛虎扑食,竟一把将身下的车辕整个卸了下来——朽木断裂时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木纤维撕裂的粉尘簌簌落下,钻进丁程鑫鼻腔,引发一阵隐忍的痒意。
沉重的硬木车辕在他手中轻若无物,被他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黑色旋风,将射向李俶和丁程鑫这边的大半箭矢尽数扫飞!
“叮叮当当”的脆响不绝于耳,木屑与折断的箭杆四处飞溅——有碎木渣擦过丁程鑫脸颊,留下细微灼痛;一支断箭“笃”地钉入他身侧车厢,尾羽犹自高频震颤,嗡鸣如蜂群振翅。
【队友进入高危战斗状态,挂机收益×2!】
丁程鑫稳坐车中,趁着赵阎因张真源的凶悍而愣神的瞬间,再次高喊,声音如同一记重锤——声波撞在耳膜上,震得他太阳穴突突跳动:
“赵阎!你右肩那道旧伤,每逢阴雨天就疼得抬不起胳膊吧?那是陌刀留下的!五年前,在河东,你带人屠了唐军一支断后的陌刀队——你还记得吗?那支队伍里,有个孩子活下来了!”
“嗡——”
赵阎的脑子像被巨钟撞响,整个人都僵住了,独眼里满是惊骇与不可置信——他下意识用左手去按右肩,指腹蹭过甲胄缝隙,触到皮肉下凸起的狰狞骨痂,一阵钻心钝痛猛地窜上脊椎。
也就在这一刻,他身后的张真源,那双一直憨厚沉默的眼睛里,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——眼球表面毛细血管根根爆裂,渗出蛛网般的猩红,瞳孔却缩成两粒幽黑的针尖。
一股野兽般的暴戾气息从他身上轰然炸开,汗味、血腥味、尘土味混成一股灼热腥风,扑面而来。
他的招式陡然变了。
不再是格挡,而是狂风骤雨般的进攻。
他像一头发了疯的巨熊,挥舞着车辕,以一人之力,直直撞进了叛军的阵列——车辕扫过之处,甲叶凹陷的“哐当”闷响、肋骨断裂的“咔嚓”脆响、头盔凹陷的“噗”声、濒死呜咽的“嗬嗬”气音,交织成地狱交响。
丁程鑫的眼前,系统提示像瀑布一样疯狂刷新——文字流速快得视网膜发烫,余光瞥见一行行金光闪过,灼得眼角微刺。
【检测到队友进入“血脉狂怒”状态!】
【触发隐藏剧情“陌刀遗恨”!经验+3000!】
【获得掉落:《陌刀战阵图(残)》×1,属性点:体质+2!】
一股庞大的暖流涌入四肢百骸,丁程鑫舒服得差点呻吟出声——那暖意从丹田炸开,顺经脉奔涌,指尖发麻,耳廓发热,连舌根都泛起蜜糖般的回甘。
体质加二,感觉连骨头都轻了几分,肩颈僵硬悄然消融,呼吸都变得绵长而清冽。
赵阎的百人队,竟被一个狂怒的张真源冲得七零八落。
他惊恐地看着那个浴血的修罗,终于想起了什么,声音都变了调:“你……你是河东张氏那个余孽?!”
说完,他再不敢停留,拨转马头,带着残兵狼狈溃逃——马蹄踏起浑浊泥浆,溅在丁程鑫鞋面上,凉而腥,带着黄河淤泥特有的厚重土腥。
“别追了。”
丁程鑫的声音拉住了正要追杀上去的张真源。
他从车上跳下来,走到张真源身边,拍了拍他还在微微颤抖的胳膊,轻声道:“别急,你的仇,我帮你一笔一笔,连本带利地算回来。”——掌心拍落时,触到对方臂上滚烫的肌肉与尚未干涸的温热血浆,黏腻而灼热。
夜色渐浓,黄河渡口的风更冷了——裹挟着水汽的夜风如冰水灌入衣领,激得人脊背一凛,篝火噼啪爆裂,火星升腾,带着松脂燃烧的微苦清香。
张真源缓缓放下车辕,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丁程鑫,胸口剧烈起伏,每一次呼吸都像破风箱在拉扯,喷出的白气在火光中明明灭灭。
他巨大的手掌伸过来,第一次主动地、笨拙地握住了丁程鑫的手腕——掌心老茧粗粝如砂纸,指腹带着未洗净的血垢与汗盐结晶,滚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,却握得死紧,仿佛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浮木。
“先生……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像破旧的风箱,“别丢下我。”
丁程鑫手腕被他握得生疼,耳根却莫名其妙地有点发烫——那热度顺着耳后血管一路烧到颈侧,连喉结都微微发痒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像受伤幼兽一样的大家伙,心里想的却是:这忠犬,难道经验值还带情感加成不成?
安顿下来后,李俶对他的态度已是天壤之别,执礼甚恭。
丁程鑫没怎么理会,只是让张真源找了个能挡风的破庙角落,自己便缩着准备继续挂机睡觉——身下干草扎得后颈发痒,霉味混着陈年香烛灰的微涩气息在鼻腔萦绕。
他打量着背对着他,正默默擦拭那根车辕的张真源。
那宽阔的背影在跳跃的火光下,显得比平时僵硬几分,右边肩膀的动作,似乎总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凝滞——火光舔舐他肩胛骨轮廓,映出一道深陷的旧疤阴影,随着擦拭动作微微起伏,像一道尚未愈合的、沉默的伤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