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子威接到学校通知,要代表学校参加全国大学生歌咏比赛,需要到外地集训和比赛一周。消息传来时,正是周五下午,阳光透过琴房的窗户,在深棕色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梁鸿杰正懒洋洋地趴在钢琴旁的旧沙发上,看着石子威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流畅地滑行,悠扬的旋律填满了安静的空间。
“一周?”梁鸿杰猛地从沙发上坐起身,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不舍,“要去那么久啊?”集训加比赛,前后整整七天,一想到这么久见不到石子威,他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。
石子威停下弹奏,指尖轻轻按在琴键上止住余音,转头看他,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无奈又温柔的笑意:“学校安排的任务,没办法。怎么,舍不得我?”
“当然舍不得!”梁鸿杰跳下沙发,几步走到钢琴前,从后面俯身抱住石子威,把下巴亲昵地搁在他单薄的肩膀上,像只大型犬一样蹭了蹭,“一周见不到你,我会想死你的。食堂的饭都没味道了。”
石子威被他蹭得脖颈发痒,忍不住缩了缩脖子,轻轻推他:“别闹,我这段曲子还没练熟呢。”
“我不管。”梁鸿杰耍赖似的收紧手臂,温压低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在他耳边说道:“你要走这么久,得先补偿我。”
最后讨要的“补偿”,是梁鸿杰把石子威半推半抱地拉回宿舍,缠绵了许久。石子威最终红着脸推开了他,开始收拾行李,梁鸿杰则心满意足地靠在床头,看着他忙碌的背影,心里那点离愁别绪被暂时的温存冲淡了些。
出发那天,梁鸿杰执意要送他去火车站。候车大厅里人流熙攘,梁鸿杰却浑然不觉,一只手紧紧搂着石子威的腰,另一只手拉着他的行李箱,恨不得把“此人所属”写在脸上。
“到了酒店就给我发消息,安顿下来要视频,每天都要。”梁鸿杰絮絮叨叨地嘱咐,像个放心不下孩子的家长,“比赛别紧张,正常发挥就行,你肯定是最棒的。”
石子威被他逗笑了,抬手整理了一下梁鸿杰有些歪掉的衣领:“知道了,梁大妈,你都说第八百遍了。”
广播里开始播报石子威那趟车的检票通知,石子威轻轻挣了挣:“好了,我该进去了。”
梁鸿杰却一把将他拉进怀里,不顾周围投来的目光,深深地吻住了他,直到石子威不好意思地轻捶他的后背,才依依不舍地放开,额头抵着他的额头,低声说:“早点比完赛回来。”
“嗯。”石子威脸颊微红,点了点头,眼神温柔,“照顾好自己,别我不在就凑合吃饭。”
列车缓缓驶出站台,梁鸿杰一直站在原地挥手,直到那抹绿色的车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。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感觉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空了一块,失魂落魄地坐地铁回了学校。接下来的七天,该怎么熬?
头两天,梁鸿杰确实在数着指头过日子。他保持着和石子威的高频联系,视频通话时,看着屏幕里子威在异地酒店房间跟他分享集训的趣事,描述着比赛场馆的宏大,听他偶尔抱怨排练的辛苦,却又眼神发亮地说起对比赛的期待。石子威还神秘兮兮地告诉他,在集训地附近的商场看到一款皮质很好的手工皮夹,觉得特别适合他,要买回来当礼物。每次挂断视频,梁威心里都像是被温水和阳光浸泡过,暖洋洋的,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要远离张淼那个潜在麻烦的念头。他不能,也不该,让任何事影响他和子威之间的感情。
然而,树欲静而风不止。这种甜蜜的思念和坚定的心绪,在石子威离开后的第三天下午,被打破了。
那天,梁鸿杰刚结束一场强度不小的篮球训练,浑身汗湿,头发梢都滴着水珠。他一边用毛巾擦着汗,一边和队友说笑着走出体育馆。初夏傍晚的阳光依旧有些刺眼,他眯起眼,适应了一下光线,然后就看到了那个他最不想见的人——张淼。
张淼似乎精心打扮过,穿着一件熨烫平整的白色短袖衬衫,搭配着深色牛仔裤,清秀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愧疚、期待和不安的复杂表情,安静地站在体育馆门口那棵大槐树的阴影下,像是等了有一会儿了。
“鸿杰哥!”看到梁鸿杰出来,张淼眼睛一亮,立刻迎了上来,语气小心翼翼,带着刻意的讨好,“我……我是来跟你道歉的。上次是我不对,我不该说那些话,惹你和石子威哥哥不高兴。”他低下头,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,露出一段白皙的后颈,看起来诚恳又带着几分易碎感。
梁鸿杰的眉头几乎瞬间就拧紧了,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。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拉开一个安全距离,语气冷淡而疏离:“过去的事了,没必要再提。你快高考了,正是关键时期,好好复习才是正经,别总往大学跑,浪费时间。”
“我知道……”张淼抬起头,眼圈微微泛红,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,“我就是……就是心里难受,静不下来。鸿杰哥,我们就算……就算做不成那种关系,难道连从小到大的情分都没了吗?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,连见我一面、跟我说几句话都不愿意了?”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委屈,仿佛梁鸿杰是什么负心薄幸的恶人。
梁鸿杰看着他这副泫然欲泣、我见犹怜的模样,心头确实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软意。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邻居家弟弟,曾经也有过不少纯真的回忆。但这丝软意很快被理智压了下去,他脑海中浮现出石子威红肿的眼睛,想起视频里子威温柔的叮嘱和那份即将带来的礼物。他硬起心肠,语气更加冷淡:“我不是讨厌你。但我们都需要保持距离,这对你、对我、对大家都好。你快回去吧,以后别再来了。”他说完,不再看张淼受伤的眼神,绕过他,径直朝宿舍方向走去。
“鸿杰哥!”张淼在他身后带着哭腔喊道,声音不大,却足够让梁鸿杰听得清楚,“就陪我吃一顿饭,行吗?就当是……给我饯行?我发誓,吃完这顿饭,我就彻底放下,安心备考,再也不来打扰你了!我保证!求你了……”
梁鸿杰的脚步顿住了。饯行?再也不来打扰?这个承诺像一颗诱人的糖果,在他眼前晃动。如果能用一顿饭的时间,彻底解决掉张淼这个麻烦,扫清他和子威之间的这颗定时炸弹,让子威回来后能彻底安心,似乎……是一个一劳永逸的、极具诱惑力的选择。他内心挣扎着,犹豫了。
接下来的两天,张淼果然如同他“承诺”的那样,没有再进行过分的纠缠,但总会“恰巧”在梁鸿杰下课或训练结束时“偶遇”。然后他会凑上来,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和语气,反复提出“最后的晚餐”的请求,强调这是他的“最后愿望”,演足了一个即将告别过去、幡然醒悟、只求一个仪式感了断的深情弟弟角色。
梁鸿杰的心理防线,在这种软磨硬泡和“最后一次”的承诺攻势下,开始一点点松动。尤其是当他结束一天的活动,回到只剩他一个人的、空荡荡的宿舍,感受到那份蚀骨的思念时,一种莫名的、想要尽快摆脱一切潜在麻烦、让生活回归正轨的急躁感,混合着对石子威归来的期盼,让他内心的天平逐渐倾斜。他给自己找借口:只是吃顿饭,把话说清楚,让他死心,以后就清净了。
第五天晚上,当张淼再次出现在他宿舍楼下,用那种混合着绝望、期盼、孤注一掷的眼神望着他时,连日来的心理斗争和一种近乎妥协的疲惫感,让梁鸿杰做出了一个极其愚蠢的决定。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,语气生硬地开口:“……就今晚。吃完饭,你立刻回去,记住你的承诺。”
张淼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,忙不迭地点头,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:“好!一定!谢谢鸿杰哥!”
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闷。梁鸿杰心不在焉,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吃东西,或者看着手机里和石子威的聊天记录,内心充满了负罪感。而张淼则显得异常活跃和开心,不断找话题,回忆他们小时候的趣事,眼神几乎黏在梁鸿杰身上,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倾慕。
饭后,梁鸿杰以为终于可以解脱了。然而,当他准备道别时,张淼却跟着他走到了宿舍楼下。就在梁鸿杰转身要上楼的那一刻,张淼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。
“鸿杰哥……”张淼的声音低哑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颤抖,“就……就这一次,好不好?让我……彻底死心……我只要一个回忆……求你了……不然我永远都没法安心高考……”他的眼泪适时地滑落,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微光。
梁鸿杰浑身一僵,猛地甩开他的手,压低声音,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意:“张淼!你疯了?!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?滚!”
“我知道!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!”张淼抬起头,泪水流得更凶,但眼神却异常偏执和坚定,“就一次!之后我保证消失!否则……否则我看着书本,满脑子都是你,我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!鸿杰哥,你就当可怜可怜我,帮帮我,成全我这一次,行吗?”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,同时也是一种隐形的威胁——如果不同意,可能会影响他高考。
黑暗的楼道口,寂静无声,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。梁鸿杰看着眼前这个几乎陷入癫狂状态的少年,脑子里一片混乱。拒绝?他会不会真的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,影响高考,甚至闹得人尽皆知?那时子威会怎么想?同意?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恶心、恐惧和强烈的自我厌恶!可是……那个“一次性解决麻烦”的魔鬼念头再次冒了出来,混合着对潜在混乱的恐惧,以及连日来被纠缠的烦躁和一种……被如此强烈渴望着的、隐秘的虚荣心,竟然在这一刻,如同毒草般疯长,暂时压倒了他对石子威的忠诚、爱意和内心的道德底线。
他死死地盯着张淼,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,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、令人厌恶的物体。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,带着屈辱、决绝和一丝破罐子破摔的狠厉:“只此一次。下不为例。不许让任何人知道。否则,我绝不会放过你。”他一字一顿地强调,仿佛在说服自己这是在执行一个不得已的任务。
张淼像是听到了特赦令,脸上瞬间露出一种近乎扭曲的、得偿所愿的狂喜,连连点头,迫不及待地跟着梁鸿杰上了楼。
宿舍的门,“咔哒”一声被轻轻关上,仿佛也关上了梁鸿杰理智的最后一扇门。狭小的空间里,顿时被一种令人窒息的、混合着欲望、背叛和绝望的气息所充斥。梁鸿杰没有开灯,黑暗中,他粗暴地将张淼推到床边,动作毫无温情可言,他闭上眼,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石子威的脸——他弹琴时专注的侧脸,他微笑时弯起的眼角,他害羞时泛红的耳尖……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尖刀,凌迟着他所剩无几的良知。
而张淼,则完全沉浸在一种病态的满足中,主动又生涩地迎合着,口中喃喃着破碎的爱语。
当一切结束时,梁鸿杰几乎是立刻弹开,冲进了洗手间。他打开水龙头,用冰冷的水拼命冲洗着脸和身体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。他抬头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惨白、眼神空洞、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淤痕的自己,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肮脏。他不仅背叛了子威,也背叛了自己。
等他整理好自己,面无表情地走出洗手间时,张淼已经穿好了衣服,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红晕,眼神湿漉漉地看着他,还想说什么。
“滚。”梁鸿杰看都没看他一眼,声音嘶哑而疲惫,指着门口,“立刻,消失。记住你的承诺。”
张淼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但很快又恢复,他点点头,轻声说:“谢谢鸿杰哥……我不会说出去的。”然后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,轻手轻脚地打开门,溜了出去。
门关上的瞬间,梁鸿杰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,颓然瘫坐在地上。房间里还弥漫着不属于石子威的、陌生的气息。他猛地起身,疯狂地扯下床单、被套,一股脑地塞进了垃圾桶,仿佛这样就能抹去刚才发生的一切。然而,那种深刻的污秽感和自我厌恶,已经如同烙印,刻在了他的灵魂上。
就在这时,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,是石子威发来的消息:“明天决赛,有点紧张,但我会加油的!等我回来^_^”
看着那个熟悉的笑脸符号,梁鸿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痛得他无法呼吸。他再也忍不住,冲进洗手间,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,眼泪混杂着生理性的泪水,汹涌而出。
而此时此刻,几百公里外,石子威刚结束最后的走台排练。他回到酒店房间,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那个精心挑选的、皮质柔软细腻的皮夹,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,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期待。他想象着梁鸿杰收到礼物时,可能会露出的惊喜又傻气的笑容,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。他拿起手机,想了想,又放下,决定等明天比赛结束,拿到好名次,再给梁鸿杰一个完整的惊喜。
他全然不知,自己视若珍宝、全心信任的感情和未来,就在这个夜晚,在他熟悉的那个小小空间里,被一道他最爱的人亲手划开的、肮脏的裂痕,彻底玷污了。这道裂痕,深可见骨,或许穷尽一生,也无法真正愈合。信任一旦破碎,再怎么修补,裂痕依旧清晰可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