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，李坤的脚步声仓皇消失在巷尾。墙角的阴影里，两道粗重的呼吸此起彼伏——一道来自如蓄势猛兽般紧绷的梁鸿杰，另一道则属于被他护在身后、衣衫微乱、神色惊惶的石子威。
“鸿杰……”石子威的声音带着未散的颤意，他下意识抬手，想去碰一碰梁鸿杰的胳膊，想解释，想安抚眼前这个显然情绪翻涌的恋人。
可指尖尚未触及，梁鸿杰已猛地转身。
昏黄的路灯下，石子威看清了梁鸿杰的脸——那不是平日里明朗温和的模样，亦非吃醋时别扭的委屈，而是一种交织着烈怒、惊惧与强烈不安的复杂神情。他的眼尾泛红，胸膛剧烈起伏，望过来的眼神陌生得让石子威心头一紧。
“解释？”梁鸿杰的声音沙哑，从齿缝间挤出，裹着冷硬的嘲意，“我看够了，也听够了。”
话落，他一把攥住石子威的手腕，力道大得让石子威踉跄着被拽向前方，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。手腕的钝痛与梁鸿杰周身沉郁的气压，将石子威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喉间，只剩一片冰凉的不安。
一路无话，梁鸿杰下颌线绷得笔直。有同学打招呼，他也恍若未闻，只是死死拽着石子威往前。石子威能觉出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，羞耻与委屈漫上来，眼眶倏地红了。
“砰”的一声，宿舍门被梁鸿杰用脚踢开，又重重合上。狭小的空间里，仿佛填满了他的情绪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石子威活动着发红的手腕，试图平复心绪，声音带了哭腔：“鸿杰，你听我说，刚才那是……”
“我说了，不想听！”梁鸿杰猛地打断，声线陡然拔高。他步步逼近，将石子威逼得后退，直至腿弯触到床沿，跌坐下去。
他俯视着石子威，眼底翻涌着石子威读不懂的暗潮——那不是寻常的情绪，而是一种带着焦灼的、迫切想要确认的执拗。
“你让我怎么信你？”梁鸿杰的声音低了些，却更显沉重，“他对你纠缠不休，你就站在那儿？”
“我没有！我躲开了！”石子威又急又气，急着辩解。
“躲开？”梁鸿杰轻嗤一声，伸手抓住石子威的衣摆，“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没真躲？他家境优渥，说不定正合你们文艺部某些人的心思？”
这毫无根据的揣测像根刺，扎进石子威心里。他怔怔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，眼泪终于落了下来：“梁鸿杰！你混蛋！你怎么能这么想我！”
“我混蛋？”梁鸿杰的声音从齿缝里迸出，气息灼热地拂过石子威的脸，“我现在就让你记清楚，谁才是该在你身边的人！”
“梁鸿杰！你放开我！”石子威彻底慌了，拼命挣扎，手脚并用地推拒。可情绪翻涌的梁鸿杰此刻力气极大，往日的温和体贴不见踪影，只剩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。
“放开？”梁鸿杰轻易制住他挥舞的手，用膝盖抵住他乱动的腿，整个人覆压下来，声线里带着偏执的冷硬，“我要让你记牢，你是谁的牵挂！你的一举一动，都该清清楚楚告诉我！”
“别……别这样……鸿杰……”石子威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，并非因为身体的异样，而是因为眼前人的神情与举动，陌生得让他心慌。他记忆里的梁鸿杰，是那个会细心为他备好热姜茶、会因小事流露在意、会在阳光下笑得明朗的人，而不是此刻被浓重情绪笼罩、判若两人的身影。
他爱梁鸿杰，可这份爱，不该是这样的。
待一切平息，梁鸿杰径直倒回自己床上，不多时便传来沉重的鼾声——极度的情绪波动耗尽了力气，他很快陷入沉睡。
宿舍里静得骇人，只剩石子威压抑的抽噎。他在床上躺了许久，才撑着酸软的身子爬起，踉跄着走进浴室。温热的水流漫过身体，却驱不散寒意。他仔细擦拭着每一处，镜面被水汽模糊，映不出他此刻苍白的面容。
回到寝室，梁鸿杰仍在沉睡。石子威沉默地换好干净睡衣，躺回自己的床，身体像被抽走了气力。他侧过身，背对着梁鸿杰的方向，眼泪又涌了出来。
这一夜，注定难眠。身体的不适时时提醒着方才的混乱，心底的冰冷与茫然，更像将人拖进深潭。他想等天亮，等梁鸿杰清醒，再好好解释、好好聊聊。可经历了这样的夜，解释还作数吗？他们之间，还能回到从前吗？
信任像面摔裂的镜，即便拼尽全力粘合，裂痕也永留痕迹。而这夜，在他们原本温暖的轨迹上，划下了一道深痕。黎明将至，等待他们的，或许是比黑夜更沉的现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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