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港县的九月,盛夏的燥热尚未完全散尽。开学这天阳光正好,云港第一职业技术学院的校门前早已人头攒动。
风吹过,掀起于痂过长的刘海,露出一双清隽漂亮的眼睛。
这是个身形瘦削的少年,一米八七的个子,戴着一对白色防晒袖套,在人群中格外惹眼,手里拎着一只灰色行李箱。
高一开学第一天,希望一切顺利。于痂望着校门上烫金的校名,在心底默默许愿。
穿着便服的新生们拖着行李,像一批崭新的零件,带着对新生活的期待与紧张,涌入沉寂了一整个暑假的校园。
走进大门,眼前是一条人头攒动的主干道。——很好,完全不知道该往哪走。
这里这么多人,不会全是迷路的吧?
于痂叹了口气,摸出手机开始翻找新生群的通知。开学前几天,校方就公布了分班名单和报道地点,免得有人手忙脚乱。
“右转再左转……五楼……”
找到答案后,他轻轻颠了颠背上的书包,拉着行李箱慢悠悠往前走。
才十点多,阳光暖融融的,四处走动的少年们给沉寂的校园添了不少生气。右后方两个女生手挽手,兴奋地聊着天。
“我的天,你听说了吗?”
“什么什么?快说!”
“二中那个长谷,来云职学计算机了!”女生的声音陡然拔高。
“二中那个……阳光帅气、性格还好的长谷?”
另一个女生笑得开朗:“就是他!啊啊啊帅死了!!”
于痂离得近,难免听到几句。
离教学楼还有段路,两个女生和他同方向,他对八卦没兴趣,索性掏出耳机戴上,隔绝噪音,专心赶路。
“前面那个男生好高啊……”
“我刚才就看到了!长得也特别帅……”
关于他的零星议论,被耳机里舒缓的纯音乐轻轻掩埋。
高一三班
教室里已经来了几个人,有的扫地有的擦桌子,叽叽喳喳聊着天,正慢慢熟悉彼此。
讲台后坐着位面容清丽的女人,手里拿着花名册和宿舍分配表——是高一三班的班主任叶依婷。
一道影子投在地上,随后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:“老师好,我来报道。”
叶依婷抬头,看向这个过分高挑瘦削的男生:“叫什么名字?”
“于痂。”他甩了甩拎箱子拎得有些酸的手。
叶依婷在花名册上找到名字,打了个勾:“于痂……宿舍在一号楼413,四人间,床位你们自己商量。”顿了顿又问,“你父母呢?没陪你一起来?”
于痂扫了眼这间将陪伴他至少一年的教室,扯出个没什么温度的笑:“他们忙。”
“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。”叶依婷没多问,撕下一张写着宿舍信息的便条递给他,“十一点半回教室集合,开会领军训服。”
“谢谢老师。”于痂接过便条,目光在“413”三个字上停了一瞬——以后这就是他的新家了。
刚要走,叶依婷忽然想起什么:“对了,遇到室友记得说一声集合的事。你们宿舍四个人,于痂、长谷、冥骸……还有..鹤岑。”她笑着摇摇头,“现在的孩子,名字起得真讲究。”
于痂脚步顿了顿。长谷——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,像颗小石子投进湖面,轻轻荡开涟漪。
这名字听起来就带着“麻烦”的意味,代表着他不愿靠近的热闹与关注。
而这个人,现在成了他的室友。
“知道了。”他轻声应道,转身走出教室。暖金色的阳光落在肩头,亮得有些晃眼。
于痂推开413的门时,一个清瘦的男生正背对着他,用抹布仔细擦拭靠窗的下铺床架,动作轻而专注。
听到门响,男生转过身,手里还捏着抹布,眼神闪过一丝被惊扰的谨慎,随即化为勉强的友好:“你好,我叫鹤岑——仙鹤的鹤,山今岑。”
于痂的目光扫过锃亮的床架,应了声“嗯”,走向对面靠窗的上铺,放下箱子开始整理,没再多说。
鹤岑见状也不再搭话,继续低头擦拭,只是动作更轻了。
安静在两人间蔓延,只有布料摩擦和物品摆放的细碎声响。
十分钟后,门“砰”地一声被推开,撞在墙上。
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外面的热气与阳光涌进来,清亮的声音响起来:“早!上!好!”
少年站在门口,笑容灿烂得像太阳,一手拖行李箱,另一只手还抓着瓶喝了一半的冰水。
他快速扫过室内,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时笑意更深:“大家好!我是长谷!”
鹤岑被这突如其来的活力惊了一下,捏抹布的手紧了紧:“你好,我是鹤岑。”
于痂从上铺垂下视线,冷淡地点点头:“于痂。”
——这就是那个长谷,比想象中更具象,也更……明亮。
我靠,晃眼。
今天怎么什么都晃眼。
长谷丝毫没觉出尴尬,笑道:“你好你好!”
说着自然地来到于痂下铺的位置,“这儿没人吧?那我住这喽!”
话音未落就风风火火拆行李,还哼着不成调的歌。
就在长谷的行李箱“轰”地倒地、鹤岑小声问“要不要帮忙”时,门口的光线又被挡住了。
一个穿着深色T恤的男生站在那里,背着硕大的背包,没打招呼,只是平静地扫过室内三人,最后看向唯一空着的、靠近门口的下铺。
他走过去放下背包和水桶,发出几声闷响,然后转向离得最近的鹤岑,低沉平稳地吐出两个字:“冥骸。”
鹤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自我介绍,连忙点头:“你好,我是鹤岑。”
冥骸点点头,又看向于痂和长谷。于痂与他视线交汇——男生左脸攀着几条蜈蚣般的丑陋疤痕,眼神沉静得可怕。
随即于痂移开了视线。
长谷则热情挥手:“嗨兄弟!我是长谷!上铺那个不说话的是于痂!”
冥骸再次点头,没再多说一个字,转身整理起那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背包。
四人各据一角,收拾着自己的东西。
长谷很快把床铺堆得满满当当,开始翻找零食:“吃点?以后互相关照啊!”
一块饼干递到鹤岑面前,鹤岑犹豫了一下接过,小声道谢,放在擦得一尘不染的桌面上。
于痂在上铺淡淡回了句“不吃”,便继续听歌。
冥骸摇了摇头,继续略显笨拙地铺着床。
长谷不以为意,自己咔嚓咔嚓吃起来:“哎,是不是十一点半集合?领军训服?”
鹤岑应道:“对,班主任说要开会。”
于痂看了眼手机没说话,冥骸收拾东西的动作也没停。
一种微妙的平衡在空气里散开,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——除了长谷,他一会儿逗这个一会儿聊那个,没几分钟就一副“大家都是好兄弟”的样子。
自来熟真可怕。
都收拾得差不多了,冥骸拉好背包拉链站起身,看向门口。
鹤岑立刻会意:“时间差不多了。”
长谷跳起来:“走走走!”
于痂利落地从上铺下来。
认识不到一小时的四人第一次并肩走在走廊上:冥骸自然走在最前,长谷和鹤岑并行稍后,于痂习惯性落在最后。走廊的光线把四个长短不一的影子投在地上,时而分开,时而因转弯短暂重叠。
于痂的目光扫过前方三个背影:长谷正侧头和鹤岑说着什么,笑得一脸阳光;鹤岑面无表情地听着,偶尔点头;最前面的冥骸背影挺直,步伐稳得像座山,对身后的喧闹充耳不闻,仿佛什么都不在意。
于痂垂下眼。
他许愿的“顺利”,大概从踏进413那一刻起——不,从踏进这所学校起,就已经不复存在了。
希望接下来的高中生活,不要太过于鸡飞狗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