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里的吊扇刚启动,嗡嗡声混着窗外银杏叶的簌簌响,漫进刚开学第三天的课堂。张孰踩着预备铃的尾音踹开后门,白色AJ在水泥地上划出轻响,校服外套搭在肩上,拉链没拉,露出里面印着限量版logo的黑色T恤。他无视讲台前班主任杨老师骤然变冷的目光,径直走向靠窗第三排,一屁股坐在陈俊宇身旁的空位上,椅子腿与地面碰撞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震得桌面的课本都跳了跳。
“迟到三分钟,张孰。”杨老师放下手中的语文课本,推了推眼镜,语气带着隐忍的无奈——作为语文老师兼班主任,她既是陈俊宇的母亲,也早就摸清了张孰的底细:父母常年在国外,每月打十万生活费,全靠奶奶照拂,成绩稳在年级前十,却浑身是校霸的张扬劲儿,管不住也惹不起。
张孰挑眉,手撑着桌面懒洋洋站起来,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:“抱歉啊杨老师,校门口限量款冰淇淋排队,耽误了点时间。”
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,杨老师脸色更沉,却没再多说。她翻到《诗经·蒹葭》的篇目,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课,温柔的声音裹着文言字词的晦涩,慢慢漫进教室的每个角落——没人敢在这位“双重身份”的班主任课上造次,毕竟谁都知道,杨老师对学生严厉,对自己儿子陈俊宇更是要求苛刻,连坐姿都要时时纠正。
张孰毫不在意地坐下,随手把外套扔在椅背上,露出手腕上价值六位数的运动手表——上周海外代购的新款,花了他半个月生活费。他侧头扫了眼身旁的陈俊宇,对方依旧挺直脊背坐着,指尖握着一支定制款钢笔,正在笔记本上飞快记录杨老师讲的意象分析,连眼皮都没抬一下,仿佛刚才的骚动与他无关,也全然没受母亲讲课的影响,只是耳尖悄悄泛红,像是默认了“班主任儿子”的特殊身份。
陈俊宇的家境不比张孰差,父亲是行业内的大佬,母亲是学校的金牌语文老师兼班主任,父母虽忙却从未缺席他的成长。他从小就是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颜值与智商双在线,只是性子冷得像冰,周身裹着生人勿近的气场。开学三天被母亲安排和张孰坐同桌,陈俊宇心里满是不情愿——他早听过张孰的“威名”,知道这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校霸,更怕母亲借着“同桌互助”的名义,让他多盯着张孰,反而给自己添麻烦,毕竟在学校里,他只想做“陈俊宇”,而非“杨老师的儿子”。
窗外的银杏树正值盛夏,枝叶长得格外繁茂,浓绿的叶片层层叠叠,阳光透过叶缝筛下细碎的光斑,落在陈俊宇的侧脸上。张孰坐了没十分钟,就觉得枯燥的语文课无聊得要命。杨老师翻来覆去讲解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”的朦胧美,那些缠绵的情思在他看来,远不如打游戏、飙车有意思。他奶奶早上还在电话里念叨让他上课认真点,可他从小没人管惯了,哪里坐得住?单手撑着下巴,另一只手转着钢笔,笔身在指尖灵活地打着转,目光从黑板上的板书移开,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身旁的人身上。
陈俊宇的睫毛很长,垂着眼帘时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,鼻梁高挺,唇线清晰,下颌线锋利得像是精心雕琢过。明明穿着和大家一样的校服,却硬生生穿出了高定的质感,连袖口都扣得一丝不苟——活脱脱就是杨老师的翻版,严谨又刻板,连记笔记的姿势都和杨老师批改作业时如出一辙。张孰看得有些出神,心里嘀咕:这小子长得确实够招摇,难怪开学三天就被女生偷偷塞了好几封情书,可惜性子太冷,跟块捂不热的冰似的。不像自己,虽然奶奶管着吃喝,但没人约束言行,活得肆意又张扬,就算上课走神,也没人敢多说一句。
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,眼神毫不掩饰,带着点校霸特有的张扬和好奇。教室里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,只剩下杨老师温柔却略显枯燥的讲课声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,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银杏叶摩擦的轻响。阳光顺着银杏叶的缝隙滑落,在陈俊宇的笔记本上投下晃动的光斑,他写字的手顿了顿,笔尖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墨点。
陈俊宇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那道过于灼热的目光,像是有实质一般,落在他的脸上、颈侧,让他浑身都觉得不自在。更让他别扭的是,母亲就在讲台上讲课,张孰却如此肆无忌惮,仿佛笃定杨老师不会对他怎么样。他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,指节泛出淡淡的白,停顿两秒后继续记录,只是速度明显慢了些,字迹也比刚才潦草了几分,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些。
又过了两分钟,那道目光依旧没有移开的意思。陈俊宇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身体极其轻微地往右边挪了挪,肩膀错开了张孰的视线,头也埋得更低了些,试图用课本隔绝掉那份令人不适的注视——他怕杨老师从讲台上看到这一幕,课后又要找他谈话,念叨“同桌之间要互相督促,不能分心”,甚至可能会误会是他主动搭理张孰,到头来又要被要求写检讨。
张孰见状,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。他就知道,这冰块脸看着高冷,其实也没那么无动于衷,说不定还怕被亲妈兼班主任抓包。他微微侧过身,凑近了些,温热的气息拂过陈俊宇的耳廓,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几分戏谑和张扬:“别动啊,让我看看你这张脸——跟杨老师长得真像,一样的严肃,连皱眉的弧度都没差。”
陈俊宇的身体瞬间僵住,握着钢笔的手停在半空,耳尖的泛红瞬间蔓延到脖颈,像是被阳光晒红的银杏嫩芽。他没有转头,也没有说话,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,只是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,此刻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,像是被石子打破的湖面。张孰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——他最不喜欢别人把他和母亲绑在一起说,尤其是在学校里,他想靠自己的能力被认可,而不是“杨老师的儿子”这个标签。
“啧,这么不禁看?”张孰见他不搭理自己,非但没收敛,反而得寸进尺地往前凑了凑,几乎要贴到陈俊宇的肩膀上。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洗衣液的清香——一看就是杨老师精心挑选的牌子,干净又清爽,和自己身上随手喷的柑橘味古龙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他还注意到陈俊宇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笔记本,纸页被捏出一道浅浅的褶皱,显然是真的有些慌了。
作为常年霸占年级前两名的学霸,两人的智商都远超常人,只是张孰更擅长把聪明用在“折腾”上——反正父母不管,奶奶也只是顺着他,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;而陈俊宇则一心扑在学习上,从小在母亲的严格要求下长大,习惯了按部就班的生活,连反抗都显得小心翼翼。陈俊宇自然知道张孰在看什么,只是他不擅长应对这种过于直接的注视,更不懂得如何和张孰这种张扬的人打交道,只能选择沉默,试图用沉默让对方知难而退。
张孰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,看着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,看着他紧抿的嘴唇,看着他耳尖那抹越来越明显的粉色,觉得这冰块脸还挺有意思。他伸手想去碰陈俊宇的头发,手指刚伸到半空,就被陈俊宇猛地偏头躲开了,动作幅度之大,差点碰到桌角。
“张孰。”陈俊宇终于开口,声音很低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冷意和不耐烦,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——他真的怕杨老师注意到这里,毕竟母亲的目光向来锐利,上课时分神的学生从来逃不过她的眼睛。
“怎么了?”张孰收回手,笑得更张扬了,“看看都不行?你这张脸长得这么好看,不就是给人看的吗?再说了,杨老师讲课那么无聊,咱俩早就会了,找点乐子怎么了?”他上周刚把高中语文必修一的古诗文全背完,甚至还啃完了配套的拓展解读,反正有的是钱买辅导资料,有的是时间琢磨,成绩好对他来说不过是顺带的事,犯不着像陈俊宇那样绷得那么紧,连走神都不敢。
这话倒是不假。作为年级里的顶尖学霸,无论是张孰还是陈俊宇,都早已把高中的知识点预习得差不多了,杨老师讲的内容对他们来说确实没什么难度。陈俊宇皱了皱眉,没再反驳,只是重新转过头,看向笔记本,只是这次,他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——身旁那道张扬的目光像有魔力一样,让他频频分心,耳边还回荡着杨老师讲解“溯洄从之,道阻且长”的声音,心里越发烦躁,连带着刚才记录的知识点都变得模糊起来。
张孰见他不说话,也没再继续逗他,只是依旧保持着盯着他的姿势。他发现陈俊宇虽然看着高冷,但其实挺容易害羞的,只要自己稍微凑近一点,他的耳尖就会泛红,身体也会不自觉地绷紧。这种发现让张孰觉得格外有趣,比打游戏、飙车、约朋友去私人会所都有意思,毕竟能让“杨老师的乖儿子”露出慌乱的样子,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。
窗外的风渐渐大了些,银杏叶簌簌作响,几片叶子被风吹得贴在窗户上,又顺着玻璃滑落。张孰的目光从陈俊宇的脸上移开,落在窗外的银杏树。那几棵银杏树是学校的老树种,枝繁叶茂,夏天总能挡住大片阳光。他想起小时候,奶奶会带他在银杏树下乘凉,讲以前的故事,现在奶奶年纪大了,腿脚不便,只能待在家里,他除了偶尔回去看看,给奶奶买些补品和软糕,也没别的办法——毕竟他习惯了自由,受不了被人天天管着,哪怕是奶奶的关心,有时也觉得束缚。
“喂,”张孰忽然开口,声音依旧很低,“听说学校后面的赛车场新来了一批改装车,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看?”他上周刚在那里定了一辆,花了不少钱,本来想约朋友去,现在忽然想叫上陈俊宇——他想看看这冰块脸在赛车上会不会也这么冷静,会不会像在课堂上这样束手束脚。
陈俊宇握着笔的手顿了顿,没转头:“不去。”母亲早就跟他说过,不让他跟张孰去那些“乱七八糟”的地方,说容易学坏,更何况他周末要去图书馆刷数学竞赛题,杨老师还布置了不少语文摘抄作业,要抄满三篇作文纸的古诗文赏析,一点空闲都没有。
“别啊,”张孰不死心,“那赛车场是我爸朋友开的,能进内场还能试驾,费用我包了——就当放松,总不能天天跟杨老师似的,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吧?”反正每月十万生活费花不完,他向来不把钱当回事,而且他看得出来,陈俊宇心里其实也想反抗这种刻板生活,只是被母亲的期望绑住了手脚。
陈俊宇还是那两个字:“不去。”语气比刚才更冷,带着抗拒,像是在刻意划清界限。
“没劲。”张孰啧了一声,语气里带着点挫败,“那你周末干嘛?在家做题?陈俊宇,你这生活也太无趣了,跟个老头子似的。”他实在无法理解,明明家境优渥、成绩又好,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。
陈俊宇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,眼神里带着点淡淡的嘲讽:“总比你整天无所事事、惹事生非强——小心杨老师让你请家长。”他知道张孰最怕请家长,毕竟他父母不在身边,总不能让年迈的奶奶来学校听杨老师唠叨。
张孰的表情僵了一下,随即又恢复了玩世不恭:“请家长就请家长,我奶奶最疼我,肯定不会说我。再说我也没惹事,上周是有人在初二收保护费,我只是出面解决而已。”虽然把人打进了医院,但他已经让父亲的助理全权处理,医药费、营养费一分没少,对方家长也没敢再来闹事。
陈俊宇面无表情:“解决问题需要动手?”
“那是他不识抬举。”张孰撇撇嘴,没再继续这个话题——他不想让陈俊宇觉得自己是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,尤其是在知道陈俊宇反感惹是生非之后。
陈俊宇没再说话,只是重新转过头补充知识点。他实在无法理解张孰的逻辑,明明有天赋却偏偏要当校霸,活得太过张扬肆意——但他心里又隐隐羡慕,羡慕张孰能活得这么自由,不用被母亲的期望和管束束缚,不用时刻提醒自己“要做杨老师骄傲的儿子”。
张孰见他又不搭理自己,也觉得没什么意思。他靠在椅背上,双手枕在脑后,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教室。同学们大多在认真听讲,偶尔有人偷偷看他和陈俊宇,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敬畏。张孰早已习惯了这种目光,只是以前毫不在意,现在却莫名在意陈俊宇的看法,想让他对自己改观,想让他愿意多说几句话。
“喂,陈俊宇,”张孰又开口,语气比刚才认真了些,“下节课是数学课,听说要讲函数综合题,最后一步参数范围有点绕,你提前做了吗?”
陈俊宇头也没抬:“嗯。”
“那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思路?”张孰笑得有些狡黠,“我昨天玩游戏太晚,没来得及细想。”其实他早就做完了,还拓展了两种解法,只是想找个借口和陈俊宇说话。
陈俊宇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,沉默几秒后,撕下一张纸写下解题思路,重点标注了参数范围的推导步骤,递给了他:“按这个步骤来,注意定义域限制。”字迹工整有力,步骤清晰明了。
张孰接过纸,看着上面的字迹,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,嘴角的笑容温和了些:“谢了啊,陈俊宇。”
陈俊宇没说话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耳尖的泛红却没完全褪去。
窗外的银杏叶还在簌簌作响,阳光洒在两人身上,将影子拉得很长。张孰看着陈俊宇认真的侧脸,忽然觉得这堂无聊的语文课也没那么难熬了。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:想和陈俊宇成为真正的朋友,想知道“杨老师的儿子”“年级第一”这些标签背后,他真正的样子是什么。
他知道这不容易,但张孰从来不会轻易放弃。他相信,只要坚持下去,陈俊宇总会放下心防。
窗外的风渐渐小了,银杏叶也不再剧烈晃动。教室里依旧安静,只是张孰和陈俊宇之间的紧绷感慢慢消散,多了一种沉默的默契。张孰收回目光,看着陈俊宇写的解题思路,心里盘算着下课后去买瓶陈俊宇喜欢喝的冰美式——他记得昨天课间看到陈俊宇在便利店买过,不加糖不加奶,和他这个人一样清冷纯粹。
陈俊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,转头看了他一眼,眼神里带着点疑惑和好奇。
张孰对上他的目光,笑得张扬又坦荡:“没什么,就是觉得你写的思路真清晰。”
陈俊宇的耳尖又泛起一点粉色,迅速转过头,握着钢笔的手比刚才稳了些。
张孰看着他泛红的耳尖,笑得更开心了。他觉得,这个开学季因为有了陈俊宇这个同桌,变得格外有意思起来。他开始期待接下来的日子,期待能真正走进这个高冷学霸的世界。
窗外的银杏树静静伫立,阳光透过叶缝洒下细碎的光斑。教室里,杨老师还在讲解《蒹葭》的朦胧意境,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不绝于耳。张孰和陈俊宇并排坐着,一个张扬肆意,一个清冷内敛,在无声的陪伴中,渐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