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浮升时,我已化作一缕孤魂,轻飘飘地悬在半空。
我看见自己的身体蜷缩在枯黄的草屑里,像一片被严霜打蔫的落叶,了无生气。
他抱着我,指节攥得发白,他竟生生挣破了腕间束缚。
铁链被挣得哗啦作响,粗糙的铁棱生生划破皮肉,血珠渗出来,一滴一滴,染红了他胸口坠着的那枚青白玉佩。
罗子衿“你到底是谁……”
他喃喃自语,声音嘶哑。
罗子衿“为何要救我……”
我张了张嘴,想告诉他,我只是一个隔着书页的读者,一个心疼他半生颠沛的陌生人。可我只是一缕没有重量的魂,指尖穿不透他的衣襟,喉咙里也发不出半点声响。
第二日,守卫果然来了。他们看见罗子衿抱着我的尸体,眼中闪过狠厉。
守卫“反贼就是反贼,死到临头还抱着个丫头惺惺作态!”
为首的守卫高高举起长刀,寒光映着他狰狞的脸。
守卫“先宰了这不知死活的贱婢,再取你的狗命!”
刀光落下的刹那,罗子衿忽然抬头。他眸色猩红,像淬了血的刃。攥着玉佩的手猛地发力,竟将那铁链震得寸寸断裂。碎铁屑溅落在地。
罗子衿“谁敢动她?”
声音不高,却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戾气,震得整个地牢都似在微微颤抖。
我怔住了。书里没有这段。书里的罗子衿,本该在第三日,被正道人士层层围攻,力竭而亡于这阴冷的地牢里。
变故陡生,守卫们被这股骇人的气势慑住,竟无一人敢上前半步。罗子衿抱着我的身体,缓缓站起身,一步一步走出那座禁锢他的铁笼。天光落在他身上,将他的乌发镀上一层碎金,腕间的血痕在日光下愈发刺眼。他低头看向我的时候,那双猩红的眸子里,竟漾开了能溺死人的温柔。
罗子衿“你说,人死前会把心爱之物赠予他人。”
他轻声道。
罗子衿“那我便把这命,还给你。”
他竟带着我的身体,杀出了地牢。
消息传出, 江湖哗然。魔教左使罗子衿,破牢而出,消息传出,携一具无名女尸破牢而出,正道人士群起而攻,却无人能挡他手中那柄泣血的剑。他的剑,比书里写的更狠、更烈,剑风里还裹着一丝旁人读不懂的悲怆。
他走遍了大江南北,寻遍了书中记载的秘境。他说,要替我,看遍我没看过的风景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——雪烬殁——
雪山之巅,终年覆雪,朔风卷着雪沫子,刮在人脸上生疼。
他把我的尸骨,葬在了蜀地的雪山之上。那里像极了那日地牢里,无声落在我和他肩头的那场雪。
墓碑是他亲手凿的,粗糙的石面上,只刻着一行字:吾妻,无名。
我立在墓碑旁,看了他很久很久。看着他,墓上已然一层细雪,悄然积在一起。
后来,罗子衿没有再回魔教,也没有与正道纠缠不休。他褪下了一身黑衣,成了一名独行的游侠,仗剑天涯。唯有那枚染过血的青白玉佩,日夜悬在他的腰间,随他走过山川湖海。走南闯北,救死扶伤。
有人问他,为何放弃了称霸武林的夙愿。
他抚了抚腰间的玉佩,笑了。
罗子衿“我要守着一个人的梦想,看遍这世间的雪。”
他守着玉佩终老,每年落雪时,都会对着地牢的方向,轻声唤一句她的名字,那声音很轻,一如她那般雪落无痕。
风吹过雪山,扬起漫天飞雪。我看见他的身影,立在雪中,像一株经霜不凋的青松。
原来,命运并非既定的樊笼。
原来,命运并非不可更改。
原来,一场雪,也能温烫一颗冰封的心。
原来,我这个本该一笔带过的炮灰,竟真的,救了我的反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