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晚回到家时,指尖还攥着那个牛皮纸信封。
她把包扔在沙发上,踢掉高跟鞋,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,却没觉得冷——心口的温度比地板更凉。她走到窗边,推开一条缝,晚风裹着雪粒子扑进来,落在脸上,带着刺骨的疼,才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些。
口袋里的信封像有生命似的,一下下撞着她的掌心。
她终于还是走到书桌前,把信封放在台灯下。暖黄的光裹住粗糙的纸页,陆则言的字迹在灯光里显得格外清晰,每一笔都像扎在她的记忆里。
“嘶啦——”
信封的封口被撕开了。
里面只有一张信纸,是当年很流行的浅蓝色格子纸,边缘有些泛黄,显然被保存了很久。陆则言的字比信封上的更潦草些,能看出写字时的仓促与慌乱:
“苏晚:
填志愿的事,我妈没跟你说真话。她偷偷改了我的志愿表,报了国外的大学——她说美术是‘不务正业’,逼我学金融。
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吵了三天,手机被她收了,连门都出不去。今天趁她不在,翻窗户跑出来寄这封信。
你别等我了,也别填北方的学校。我查过,南方的美院是你最喜欢的,你该去那里。
等我毕业就回来,到时候我带你去看南方的春天,好不好?
——陆则言
2018.8.25”
最后一行字的末尾,有一小片深色的晕染,是眼泪干了的痕迹。
苏晚的手指落在那片晕染上,指尖忽然发烫。
原来不是“说说而已”,原来他也在那个夏天拼了命地挣扎,原来她当年看到的“纸箱”,是他被没收的画具和素描本。
那些被她归为“背叛”的七年,原来只是一场被长辈截断的、未说出口的奔赴。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簌簌地砸在玻璃上。苏晚蜷在椅子里,把脸埋进膝盖,眼泪终于像决堤的洪水,汹涌地落下来。
不是委屈,是后怕——后怕自己差一点,就把这份藏在时光里的真心,当成了谎言。
——
第二天早上,苏晚是被门铃吵醒的。
她顶着肿成核桃的眼睛开门,门外站着的是陆则言。他裹着一身雪,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,看到她的样子,眼底的慌乱瞬间漫开:“你怎么了?是不是不舒服?”
苏晚没说话,侧身让他进来。
陆则言把保温桶放在餐桌上,打开盖子,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粥:“我问了林溪,她说你胃不好,早上不爱吃饭。这是我让家里阿姨熬的小米粥,加了点南瓜。”
苏晚坐在沙发上,指尖还捏着那张皱巴巴的信纸。陆则言的目光落在信纸上,喉结动了动:“你看了?”
“嗯。”苏晚的声音还带着哭后的沙哑,“当年……为什么不联系我?”
陆则言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,指尖在桌沿上轻轻摩挲,像在描摹一段遥远的过往:“我到国外的第一年,偷偷用同学的手机给你打电话,你换号了。后来我托林溪问你的地址,她大概是还在生我的气,说‘苏晚不想再听到你的名字’。”
他抬眼看向苏晚,眼底是化不开的疲惫:“我不敢再找你,怕我的出现,会打乱你好不容易安稳的生活。”
苏晚忽然想起七年前,她刚到南方的第一个冬天,也下过这样大的雪。她裹着厚外套去画室,路过便利店时看到货架上的糖葫芦,红得发亮,像极了高考结束那天,他手里拎着的那两串。
当时她站在货架前,哭了很久。
原来有些错过,不是因为不爱,是因为太怕“打扰”。
“那你这次回来,是……”苏晚的话没说完,就被陆则言打断了。
“我辞职了。”他看着她的眼睛,语气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我跟我妈谈了,她说‘你要是敢回来,就别认我这个妈’——但我还是回来了。”
他顿了顿,伸手轻轻碰了碰苏晚的指尖,像碰一件易碎的珍宝:“苏晚,当年没带你去看的南方春天,我现在补回来,还来得及吗?”
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,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,落在陆则言的发梢,镀上了一层浅金。他的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,像七年前图书馆窗边的那束阳光,柔和得让人心颤。
苏晚看着他,忽然笑了。
眼泪还挂在睫毛上,却像雪地里开出的花:“南方的春天已经过了,但北京的雪,好像刚好看起来。”
陆则言的指尖,终于握住了她的手。
掌心的温度,像跨越了七年的时光,终于熨帖在了一起。
那些被雪覆盖的过往,那些未拆的信与未了的事,终于在这个冬天,等来了一场迟到的、却从未缺席的重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