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到夕阳西下，东西总算整理得差不多了。
工人结账离开，金鑫送他们下楼，回来时在楼道里碰见一个老太太。
很瘦，头发花白，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毛衣，手里提着个菜篮子，里面装着几棵青菜和一小块豆腐。
她走路很慢，一步一步挪上楼梯，喘气声很重。
是夏屿森的姥姥。
金鑫认出来了，前世在电视上看过照片，夏屿森认回夏家后，媒体挖出他早年的经历，配过一张老人家的照片。
那时候她已经去世了，照片是黑白的，但笑容很慈祥。
“奶奶好。”金鑫主动打招呼，声音放得很轻。
老太太抬起头，眯着眼睛看她：“你是……”
“我是新搬来的，住301。”金鑫指了指隔壁，“我叫金鑫。”
“哦哦，新邻居啊。”老太太笑了，脸上的皱纹舒展开，“好，好，年轻人住这边好，热闹。”
她说话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，语速很慢，说完又咳了几声，瘦削的肩膀跟着颤抖。
金鑫赶紧上前扶住她：“奶奶，我帮您拿吧。”
“不用不用……”老太太摆手，但金鑫已经接过了菜篮子。
很轻，就几样菜，但她提得小心翼翼。
两人慢慢爬上三楼。
老太太喘得很厉害，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。
金鑫也不催，就陪她站着，等呼吸平复了再继续。
到门口，老太太掏出钥匙，手有点抖，半天没对准锁孔。
“我来吧。”金鑫接过钥匙，轻轻一转，门开了。
屋子里很暗，没开灯，只有电视机屏幕的光在闪烁。
不大的客厅，家具都很旧，但收拾得干干净净。
沙发上铺着淡蓝色的布罩，茶几上摆着一个玻璃花瓶，里面插着几枝塑料花，大概是很多年前的样式，花瓣已经褪色了。
“谢谢你啊小姑娘。”老太太接过菜篮子，朝她笑，“进来坐坐？”
“不了不了。”金鑫摆摆手，“我还要回去收拾呢。奶奶您快进去吧，外面凉。”
老太太又咳了几声，点点头，慢慢走进屋。
金鑫站在门口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客厅的阴影里。
然后她轻轻带上门，转身回自己家。
刚关上门，手机就响了。
是她妈打来的。
“鑫鑫啊，搬得怎么样了？”
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担心，“那房子那么旧，你能住得惯吗？要不还是回家住吧，妈妈给你请个司机，每天接送你去学校……”
“妈，我住得惯。”金鑫靠在墙上，看着这间刚刚布置好的陌生房间，“真的。”
“那你吃饭怎么办？那边连个像样的饭店都没有……”
“我会自己做的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，然后传来她妈叹气的声音：“鑫鑫，你跟妈妈说实话，你突然要搬出去住，是不是因为那个男生？”
金鑫没否认。
她走到窗边，拉开窗帘。
夕阳正缓缓沉入远方的楼群，天空被染成一片暖橙色。
从这个角度，能看见夏屿森家的窗户，淡蓝色的窗帘拉着，但能看见里面透出的灯光。
“妈。”她轻声说，“我喜欢他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。”金鑫打断她，“他家条件不好，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但是妈，我想试试。”
电话那头又沉默了。
许久，她妈才开口：“鑫鑫，妈妈不反对你喜欢谁。但是你要记住，喜欢一个人，不是占有，不是强迫，是尊重他的选择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金鑫说，“我会的。”某种程度上她的母亲是开明的，不然就不会容忍她的奇装异服，虽然现在她也觉得她现在的打扮确实幼稚中二。
挂断电话，她在窗边站了很久。
夕阳完全落下去，天空变成深蓝色，星星一颗颗亮起来。
老街上的路灯也亮了，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铺开。
远处传来炒菜的声音，还有谁家小孩的哭声，大人的呵斥声，电视新闻的播报声。
这是夏屿森生活的世界。
和她那个安静、空旷、昂贵的别墅，完全不同的世界。
但她想走进来。
敲门声突然响起。
金鑫愣了一下，走过去开门。
门外站着夏屿森。
他换了一身衣服，还是简单的灰色卫衣和牛仔裤，但头发有点湿，像是刚洗过澡。
手里拿着一个盘子，上面盖着保鲜膜，能看见里面是几个白白胖胖的饺子。
“姥姥让我给你的。”他把盘子递过来，声音没什么起伏，“说是欢迎新邻居。”
金鑫接过盘子，指尖触到温热的瓷盘边缘。
“谢谢。”她说，然后想起什么，转身跑回屋里，从桌上拿起那颗柚子，“这个……给你。”
夏屿森看着柚子，没接。
“我姥姥不能吃柚子，太凉。”他说。
“哦……”金鑫讪讪地收回手，“对不起，我不知道。”
“没事。”夏屿森转身要走，但又停住，回头看她，“金鑫。”
“嗯？”
“别再做这种事了。”他说，声音很轻，但很认真，“搬到这里，送东西，或者……其他任何事。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，也没空陪你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。”
金鑫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但最终只是点点头。
“好。”她说。
夏屿森看了她一眼，眼神复杂，但没再说什么，转身回屋了。
门关上。
金鑫端着那盘饺子，站在门口。
饺子的香味透过保鲜膜飘出来，是白菜猪肉馅的，很家常的味道。
她掀开保鲜膜，捏起一个放进嘴里。
有点凉了，但味道很好。
皮薄馅大，咸淡适中，能吃出是手工包的，每个饺子的大小形状都不太一样。
应该是夏屿森姥姥包的。
金鑫慢慢嚼着，眼眶突然有点发热。
前世她吃过很多昂贵的东西：米其林餐厅的分子料理，空运来的新鲜鱼子酱，法国甜点师做的马卡龙。但没有一样，比得上此刻嘴里这个有点凉了的家常饺子。
因为这里面有温度。
是人的温度。
她端着盘子走回屋里，在窗边的小桌子前坐下。
窗外已经完全黑了，夏屿森家的窗户亮着暖黄的光。
她能看到窗帘上的人影晃动，偶尔能听见很轻的说话声，但听不清在说什么。
她就这样坐着，慢慢吃完了所有的饺子。
然后她拿出手机，打开备忘录。
新的一行：
第四课：爱不是占有，是让他以自己的方式生活。
打完字，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。
窗外，老街的夜晚安静下来。
偶尔有摩托车驶过，车灯的光在墙上扫过，又迅速消失。
远处传来狗叫声，还有不知道哪家夫妻吵架的声音，隐隐约约。
金鑫关掉手机，走到床边躺下。
陌生的房间，陌生的床，陌生的气息。
但她觉得，自己好像离夏屿森的世界，近了一点点。
哪怕只是一点点。
也够了。
她闭上眼睛。
窗外，月亮升起来了，清冷的光照进老街，照在斑驳的墙壁上，照在生锈的铁门上，照在两扇相邻的、都亮着灯的窗户上。
像某种无声的陪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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