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如往常一般的晴天。
Anby在确认完最后一份合同条款后,利落地关上了电脑。屏幕暗下去的瞬间,映出他嘴角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。今天他走得比谁都早,不是因为倦怠,而是因为家里有一位正在等待他的小寿星。
与几位面露讶异的同事道别后,他步入初夏傍晚温热的风中。就在他等待一个漫长红灯时,有个声音穿透了嘈杂的车流。
“Anby!请等等!”
新来的同事Mal,隔着斑马线想着他用力挥手,脸上带着一种精心练习过的开朗笑容。“太巧了!我刚发现我们住同一个小区,能一起走吗?”
Anby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,但教养让他停下了脚步。待人跑到身侧,他微微颔首,便继续前行。
“Anby前辈,你真是我见过效率最高的人。”Mal跟上他的步伐,声音里充满赞叹,“今天下午那个提案,你一眼就指出了关键漏洞,王总当时的表情……太佩服了。而且,你穿西装的样子,简直像是从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,品味真好。”
这些赞美像同风而过的尘埃,擦着Anby双耳流向远处。他只用最简短的“谢谢”、“过奖”回应,脚步未放缓丝毫。Mal的话题从工作跳到小区物业,又跳到最近的球赛,Anby的思绪却早已飘回了家。他想象着Nix系着围裙在厨房里,对着菜谱如临大敌的侧脸,那种笨拙的专注,比任何恭维都更让他受用。
在小区花园岔路口,Anby终于得以用一句干脆的“再见”结束了这场单方面的热络。转身时,他脸上最后一点社交性的温和也随之消散。
然而,推开门迎接他的,是一片绝对的黑暗与寂静。
没有锅铲的轻响,没有预想中温暖的灯火,甚至没有那个人总是过于急促的呼吸声。空气里只有灰尘在最后一缕残光中漂浮。Anby站在玄关,像一尊突然被抽走背景的雕像。他沉默地脱下外套,仔细挂好,然后解开袖扣,挽起衬衫袖子,一系列动作平稳得近乎仪式。最后,他坐到客厅沙发的正中央,将自己彻底沉入这片浓稠的黑暗里,如同一名潜入深海的猎手,关闭所有感官,只留下等待。
时间在寂静中被拉长。不知过了多久,门口终于传来钥匙迟疑的窸窣声。
“咔嗒。”
门被轻轻推开,一个熟悉的身影贴着门缝溜进来,带着一身夜晚的凉气与外间的尘埃味。他甚至没敢开灯,就在门口那片更深的阴影里,“扑通”一声,直挺挺地跪下了。然后用膝盖,一点一点,挪到沙发前,停在Anby垂落的手边。
黑暗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响——布料摩擦地面的沙沙声,克制而紊乱的呼吸,还有那无法抑制的、细微如幼兽般的颤抖。
“干什么去了?”
Anby的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这比怒吼更让Nix心慌。
“我…我……”Nix的喉咙像被扼住,背叛的恐惧和另一种更灼热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。
“按实交代。”四个字,斩钉截铁,封死了所有退路。
黑暗中,Nix看不清男人的脸,但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,如有实质,冰冷而沉重。委屈瞬间决堤,淹没了恐惧。今天是我的生日。这个念头带着酸楚的刺痛击中了他。我等你,盼你,可你却和别人并肩回家,谈笑风生。现在,你连一盏灯都不肯为我亮起。
他咬住下唇,直到尝到血腥味,才带着破罐破摔的哽咽开口:“我…我去砸了那个人的门锁…然后破解了他的电脑,把他硬盘里所有的文件…都格式化了…”
说到这儿,他像是被自己的勇气点燃,猛地抬起头,尽管什么也看不见:“他电脑里全是偷拍的、恶心的视频!他不是好人!Anby,他还有你的照片!很多张!在楼下,在车库…他偷拍你!”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拔高,试图在黑暗中抓住一丝认可。
“嗯,我知道。”
Anby的回答轻描淡写,如同在说“今天下雨了”。这极致的平静像一盆冰水,狠狠浇熄了Nix心头悲愤的火焰,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茫然。
“没…没有了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风声袭来。
“啪!”
第一下,清脆利落,打在左脸。不是为了Mal,而是为了他的擅自冒险。他怎么能把自己置于可能暴露、可能受伤的境地?
Nix的头偏向一边,牙关紧咬,咽下所有呜咽,只有泪水汹涌而出,滚烫地滑过瞬间红肿的脸颊。
“第二件。”Anby的声音依旧平稳。
“啪!”
第二下,打在右脸。这是为了他的不够信任。难道他认为,我会被那种蝼蚁般的窥视所伤?还是觉得,我需要他用这种幼稚的方式“保护”?
Nix的身体晃了晃,撑在地上的手指死死抠进地毯纤维。
“最后一件。”
“啪!”
第三下,力度似乎轻了些,落回左脸。这是为了他刚才眼里那该死的委屈和嫉妒。谁允许他用那种眼神质疑自己?谁允许他怀疑自己付出的心意?
黑暗中只剩下Nix破碎的吸气声,和泪水不断滴落在地毯上的、微弱的“嗒…嗒…”声。
“你今天做了三件错事。”Anby终于下了判决,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火气,却带着掌控一切的了然,“现在,清账了。”
紧接着,那刚才还施行惩戒的手,却向他稳稳地张开。
“好了,别哭了。”Anby的语气发生了奇异的转变,一种深海回流般的温和缓慢弥漫开来,“来抱一个。”
这转折太过突兀,Nix愣在原地,被泪水模糊的视线茫然地投向声音的来源。
Anby向前倾身,主动将那个僵硬、颤抖的身体揽入怀中。他感受到怀里人瞬间的紧绷,随后是无法自控的、彻底的瘫软和依赖。Anby的手掌抚上Nix红肿发热的脸颊,指腹极轻地拂去泪痕,那动作与几秒前的凌厉判若两人。
“今天是你的生日,我没有买蛋糕。”Anby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,温热的气息拂过,“但我买了另一个,同样意义非凡的东西。”
Nix把脸深深埋进Anby的颈窝,贪婪地呼吸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,声音闷哑:“是…什么?”
Anby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拥着他,一下下拍着他的背,直到怀里剧烈的颤抖渐渐平息。然后,他才用一只手,从西装裤袋里摸出一个天鹅绒小方盒。
“咔。”
一声轻响,盒盖弹开。Anby将它转向Nix。
一枚铂金戒指静静躺在黑丝绒上,设计极其简约,只在戒圈内侧,嵌着一粒细微如尘、却熠熠生辉的钻石。没有月光的房间,它却仿佛自行凝聚了所有微弱的光源,安静地燃烧着。
Anby低下头,吻去Nix睫毛上挂着的最后一滴泪,他的声音低沉、清晰,如同起誓:
“Nix,这是我遇见你的第467天,也是我们相爱的第212天。”
“生日快乐,亲爱的。”
“你愿意嫁给我吗?从此以后,你的所有对错,都由我接管。你的全部,只属于我一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