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邻座那男子一袭素绫衬衣外罩墨色直裰,闲闲倚在座上。容色清冷,身姿挺拔,轻易便引动四周流盼。
那张寡淡侧脸,她只一瞥便似烙进骨血里。
他对座是个标致女娘,妆饰精致,身量高挑,一袭墨绡裁就的襦裙裹出曼妙身段,二人状甚亲密。
时凛将食单递与她,她便甜甜一笑,垂首点菜。
林棉倏地移开视线。
“哟,时太医,怪道你不肯同我等用膳,原是佳人有约。”秦礼亦瞧见他们,噙笑近前打趣。
时凛唇角微勾,不置可否:“闻说此间肴馔尚可,特来一试。”
秦礼轻笑:“此间滋味清淡,最宜养胃。某是特地带棉棉来的。”
“哦?”时凛意味深长瞥了林棉一眼,“秦总管对小徒倒是上心。区区养胃,也值得奔波至此。”
林棉只觉他话藏机锋,不欲接茬。
“自家徒儿,自当多费些心。她可是某悉心栽培的独苗儿。”秦礼眨眼,四两拨千斤,“好了,不扰你良宵,各用各的膳罢。”
时凛扯唇,不着痕迹收回目光。
秦礼归座,肴馔恰陆陆续续呈上。二人举箸,林棉这顿饭却吃得如坐针毡。
从她这角度,正可瞥见邻座男子时不时光扫过来,多少带些故意意味。
几回目光不经意相撞,她总是慌慌避闪。
不知为何,她愈刻意躲他,他反倒愈似阴魂不散。
如中邪咒般,费解得很。
“棉棉?”对面秦礼唤她一声。
林棉忙回神:“山长?”
“你嗜甜?这碟蜜糕快教你夹尽了。他家别样菜式亦佳,你都尝尝。”秦礼为她布菜。
林棉受宠若惊:“谢山长。”
“你既已卒业,便莫再唤山长了。称某名讳即可。”秦礼神色温煦,谦和得不带半分架子,莫名教人觉得亲近。
林棉惶惶:“这如何使得?太失礼了。奴还是随其他同僚,唤您秦总管罢?”她闻商号中人皆这般称呼。
“你与他们不同。”秦礼微笑,“你是我亲带的人,该有个区分。不若唤声‘师傅’,倒显亲近些。”
话至此,林棉乖顺应下:
“是,师傅。”
在匠作行当,她这新人确需位好师傅引领。能得秦礼青眼,她已觉万幸,自是乐意拜他为师。
膳毕,秦礼往柜上结账。
林棉忙起身随他离去。经时凛座畔时,秦礼颔首示意,林棉却将头垂得低低,不敢去看男子眼眸。
他与旁的女娘同席,她多瞧一眼便觉心虚,仿若自己是在偷情。
出了酒楼,秦礼忽接急电,听来事态颇紧。
“棉棉,你现居何处?某先送你归去。”
林棉知他事急,乖觉道:“奴住处偏远,此时正逢堵途,恐耽搁师傅正事。奴乘公车归去便好。”
“这如何使得?某带你出来,自当送你归去。”秦礼坚持。
“当真不必。公车甚便,事有缓急,奴岂敢误师傅要务?”林棉连连摆手。
秦礼尚欲再言,那端电话又催。
只得妥协:“那便辛苦你了。归去后给某一电,报个平安。”
“嗯嗯,奴记下了。”
秦礼匆匆驱车离去。
林棉查了舆图,自往邻近驿亭候车。
遥遥地,便见酒楼门前踱出两道身影——那高挑女娘登了时凛的车,旋即墨骊铁骑发动,自她面前驶过。
林棉下意识垂首,将己身藏于阴影里。
看来,他已有新欢,当不会再寻她了罢。
路虎行出一段,时凛忽地勒缰,面色淡然地同那女娘道:
“尚有要事,今日不便相送。你自唤车归去,资费某出。”
女娘不豫:“时太医,既已同席用膳,不若容奴请您往私阁观戏?有甚要事,不能待戏毕再理?”
时凛蹙眉:“某何时允你同观影戏?不过奉家命同你用顿膳罢了,休要多想。”
女娘愕然:“你……”
“下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