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甄嬛以继续静修为由,仍旧待在厢房。她表现得异常平静,甚至有了胃口用些斋饭。槿汐和浣碧不疑有他。
申时初,甄嬛借口午后困倦,想再歇息片刻,让她们无需伺候。待厢房只剩她一人,她迅速换上一身更不起眼的灰布衣裳,用头巾包住发髻,悄悄从后门溜出了甘露寺,直奔后山放生池。
放生池地处偏僻,平日香客罕至,此时更是空无一人。池水幽深,映着秋日灰白的天空和四周萧疏的树木。甄嬛按照指示,找到第三棵老松树。树冠如盖,树下有石凳。
她刚在石凳上坐下,佯装观赏池鱼,身后便传来极轻的脚步声。
甄嬛没有立刻回头,手在袖中握紧了那枚扳指。
脚步声在她身后三尺处停住。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,低沉悦耳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:“娘娘好胆色,果真独自前来。”
这声音……与昨夜窗外之人相同,但此刻听得更真切。甄嬛的心猛地一跳——这声音,与允礼有七八分相似!只是少了允礼那份惯有的洒脱不羁,多了几分冷肃与谨慎。
她缓缓转过身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。
松树的阴影落在来人身上,他穿着普通侍卫的靛蓝袍服,身材挺拔,戴着低低的斗笠。当甄嬛的目光触及他抬起脸的下半部分——那熟悉的下颌线条,那微微抿着的、薄而优美的唇……
她的呼吸骤然停止。
那人抬手,慢慢摘下了斗笠。
一张脸完全暴露在秋日黯淡的天光下。
剑眉星目,鼻梁高挺,面容俊雅……与果郡王允礼,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!
不,仔细看,还是有细微差别。眼前之人的眉眼似乎更锋利一些,眼神更深沉,带着允礼所没有的、经年沉淀下的隐忍与沧桑。皮肤也略黑一点,像是经历过更多风霜。但若非极其熟悉允礼之人,绝难分辨。
甄嬛怔怔地看着他,忘记了言语,忘记了呼吸。巨大的冲击让她头脑一片空白。信中所言“双生旧秘”……竟是真的!
“你……”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,却干涩得厉害,“你是谁?”
那人上前一步,目光快速扫过四周,确定无人,才低声道:“奴才允澈,允礼的……孪生弟弟。” 他自称“奴才”,语气却是不卑不亢。
“孪生弟弟?”甄嬛喃喃重复,“我从未听允礼提起……”
“因为无人知晓,也不敢让人知晓。”允澈的声音压得更低,语速加快,“我与兄长同年同月同日生,只比他晚半个时辰。当年孝恭仁皇后(注:康熙德妃,雍正与允礼生母)生产时,恰逢宫中有‘双生不吉,必损皇运’的流言,且涉及某些宫闱秘辛。为保兄长平安,也为免风波,额娘在心腹帮助下,将我秘密送出宫,托与一位告老还乡的忠心嬷嬷抚养,对外只称诞下一子。此事极其隐秘,先帝晚年或有耳闻,但未曾深究。皇兄……雍正帝,他应是知晓的。”
甄嬛听得心惊肉跳。宫闱之中,竟隐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!
“所以,滇南之役……”她急切地问。
“是皇兄设计的陷阱。”允澈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恨意,“兄长近年来因才具出众,又得……又得娘娘青眼,早已引皇兄猜忌。皇兄知我存在,便设下一石二鸟之计。他命兄长远征,同时派人控制了我,用我‘意外身亡’的尸首,冒充了战死的兄长。真正的兄长,被他秘密囚禁在京城某处。而我,因与兄长容貌相同,又被当作潜在威胁,本也难逃一死。幸得兄长旧部暗中周旋,我才侥幸逃脱,隐匿至今。”
“囚禁在何处?”甄嬛急问。
允澈摇头:“具体所在,我仍未查清。皇兄行事极为周密,关押之地必是绝密。但我可以肯定,兄长还活着。皇兄暂时不会杀他,或许……还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,或者,留作后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