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莞醒过来的时候,闻到的是一股混合着霉味、药味,还有淡淡血腥气的腐朽味道。
她不是在解剖室加班猝死了吗?
意识回笼,剧烈的头痛让她差点再次晕厥。涌入脑海的庞大记忆告诉她一个糟糕透顶的事实——她穿越了。穿越成了一位同名同姓的废后。
就在昨天,这位沈清莞因为“毒害皇嗣”的罪名被打入冷宫,皇帝(也就是原主的丈夫)震怒,一道圣旨下来,不仅要废后,还要赐她白绫或毒酒,让她自行了断。
而现在,她正躺在冷宫一间漏风的破屋里,身上盖着发霉的薄被。
“娘娘……娘娘您醒了吗?”
一个带着哭腔的小丫鬟端着个托盘走进来,托盘上盖着一块红布,红布的一角,露出一只白瓷酒壶的壶嘴。
丫鬟叫阿箬,是原主从娘家带进宫的贴身侍女,也是这冷宫里唯一还对她忠心的人。
沈清莞看着那酒壶,心里咯噔一下。
“那是……毒酒?”
阿箬扑通一声跪下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:“娘娘,陛下他……他容不下您了。这杯酒,是让您……走得体面些……”
冷宫里没有棺材,只有这杯毒酒,是这深宫给予废后最后的“体面”。
寒风如刀,刮过冷宫荒芜的庭院。
沈清莞站在风口,将那杯混合着薄荷汁与毒酒的液体咽下最后一口。苦涩、酸腐与剧毒的金属味在口腔中炸开,胃里瞬间翻江倒海,但她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,硬生生压住了呕吐的冲动。
她能感觉到,那股灼热的毒液滑入食道,像一条火蛇钻进了胃里。
“娘……娘娘!”阿箬吓得魂飞魄散,扑上来想要抢夺酒杯,却被沈清莞一个眼神制止。
四周的禁军和太监李德全都看傻了眼。
他们本以为会看到一场废后哭天抢地、被迫喝毒酒的戏码,却没想到看到了一个冷静得可怕的女人,不仅当场分析出了毒药成分,还给自己“加料”后当众喝下。
这还是那个曾经温婉柔顺、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沈皇后吗?
太监李德全的脸比那杯变质的酒还要难看。他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,手中的拂尘都在微微颤抖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他指着沈清莞,话都说不利索,“你竟敢质疑圣旨?质疑御赐的毒酒?”
“公公此言差矣。”沈清莞擦去嘴角的一丝污渍,神色淡然,“我怎敢质疑圣旨?我不过是质疑这酒的‘纯度’。陛下要我死,我自然得死得明明白白。若是这酒里除了毒,还掺了别的脏东西,让我死得不清不楚,那岂不是对陛下不敬?”
她这番强词夺理,竟让李德全无言以对。
“公公,”沈清莞步步紧逼,声音虽轻,却字字诛心,“这酒是你亲手从御药房取的,还是陛下亲手调的?若是一个时辰后我暴毙,仵作验出我死于‘牵机引’过量,而并非陛下原本赐下的‘鹤顶红’,这欺君之罪……您担得起吗?”
李德全一个踉跄,差点摔倒。
他不过是收了贵妃的银子,想在这酒里加点料,让沈清莞死得痛苦些,好给主子出一口恶气。他哪里想得到,这废后竟然懂毒理?
“来人!把她给咱家看起来!”李德全色厉内荏地吼道,“若是她敢耍什么花样,格杀勿论!”
他决定先稳住局面,等回禀了贵妃再做打算。
然而,就在他转身准备溜走的瞬间——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沈清辞突然捂住胸口,剧烈地咳嗽起来。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,紧接着,唇角竟渗出了一丝黑色的血迹。
“娘娘!”阿箬惊恐地尖叫。
李德全吓了一跳,猛地回头,只见沈清莞双目紧闭,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。
“死了?这就死了?”李德全喃喃自语,心中一阵狂喜,“死得好!死得正好!省得我动手!”
他刚要上前去探沈清莞的鼻息,确认死讯好回去领赏,却听见倒在地上的沈清莞,发出了一声微弱的、几乎听不见的轻笑。
那笑声里,充满了嘲讽。
李德全浑身一僵,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她没死,她是在装晕!
就在他惊疑不定之时,冷宫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。
“让开!都给本宫让开!”
伴随着一声娇叱,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位华服女子,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。
来人正是如今圣宠正浓的贤妃娘娘。
贤妃径直走到沈清莞面前,看着倒在地上的沈清莞,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:“哟,这不是曾经高高在上的沈皇后吗?怎么,这就受不住,晕过去了?”
她蹲下身,用绣着金凤的鞋尖,毫不客气地踢了踢沈清莞的肩膀。
“把她弄醒。”贤妃命令道。
阿箬哭着扑上去:“娘娘!娘娘她身子弱,求您开恩……”
“啪!”
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阿箬脸上,贤妃身后的掌事嬷嬷厉声道:“贱婢,也敢对主子不敬!”
贤妃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清莞,眼神轻蔑:“本宫听说,你不仅不乖乖领死,还敢跟李公公顶嘴?沈清莞,你可知你现在是什么身份?你就是个阶下囚!一个连狗都不如的东西!”
她顿了顿,凑到沈清莞耳边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:“你以为你装晕就能躲过去吗?告诉你,陛下已经下旨,待你死后,你的尸身要被扔去乱葬岗,喂狗!”
沈清莞依旧紧闭着眼,长长的睫毛却微微颤动了一下。
贤妃见状,笑得更加得意:“怎么?怕了?晚了!本宫今日来,就是想亲眼看看你这凤凰落架,变成野鸡的惨样!”
她直起身子,环顾四周,目光落在了那杯剩下的、泛着油光的毒酒上。
“这酒,你还没喝完?”贤妃拿起酒杯,晃了晃,“既然你这么怕苦,那本宫就帮你一把。”
她走到沈清莞身边,捏住她的下巴,就要强行灌酒。
“住手。”
一个冰冷的声音,毫无预兆地在冷宫门口响起。
这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,瞬间让整个冷宫的空气都凝固了。
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头望去。
只见一名男子,身着一袭玄色蟒袍,面容俊美如神祇,眼神却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寒冰。
他身后只跟了一个人——东宫的谋士,陆昭。
来人正是当朝太子,萧景渊。
贤妃吓得手一抖,酒杯差点掉在地上。她连忙行礼:“臣妾……参见太子殿下。”
萧景渊看都没看她一眼,目光径直落在了地上昏迷不醒的沈清莞身上。
他的眉头微微皱起。
陆昭上前一步,低声禀报:“殿下,这位便是先帝的废后娘娘。”
萧景渊的目光在沈清莞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,又扫过地上那碗恶臭的猪油汤,以及桌上那杯变质的毒酒。
他的眼神深邃,让人看不出喜怒。
“太子殿下,”贤妃强作镇定,娇声道,“臣妾是奉了陛下的旨意,来……来送废后娘娘一程的。”
“是吗?”萧景渊终于开口,声音里听不出情绪,“本宫记得,父皇的旨意,是赐她白绫,让她体面地走。什么时候,改成了灌毒酒?”
贤妃脸色一白:“这……这是李公公……”
李德全连忙跪下:“殿下明鉴!这……这是废后娘娘自己说的,她嫌白绫太痛苦,想求个痛快,所以才……”
“哦?”萧景渊走到那杯毒酒前,伸出修长的手指,沾了一点酒液,在鼻尖轻轻一嗅。
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。
“这酒里,有‘牵机引’的味道。”他淡淡地说道,“而且,还加了薄荷汁。牵机引遇酸,毒性成倍,这可不是求死,这是在……解毒。”
他这一番话,如同惊雷,在所有人头顶炸响。
贤妃和李德全吓得面如土色,浑身筛糠般颤抖。
他们怎么也想不通,太子殿下竟然也懂毒理!
萧景渊的目光再次落在沈清莞身上,这一次,多了几分探究。
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废后,不仅懂毒,还敢利用毒理来反制,甚至敢在太子面前装晕。
这个女人,很有意思。
“把人带走。”萧景渊忽然下令。
“殿下!”贤妃急了,“她可是废后,是罪人!您不能……”
“本宫的东宫,缺一个试毒的药人。”萧景渊打断她的话,语气不容置疑,“怎么,贤妃娘娘想代替她去?”
贤妃吓得连忙摇头:“不……不敢。”
萧景渊不再理会众人,转身向外走去。
陆昭走上前,对阿箬说道:“还不快扶你们主子跟上?太子殿下开恩,留她一条性命。”
阿箬喜极而泣,连忙扶起沈清莞。
沈清莞在阿箬的搀扶下,缓缓睁开眼睛。
她借着阿箬的身体遮挡,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玄色的背影。
萧景渊……
记忆中,这位太子殿下一直是个闲散王爷的做派,不争不抢,甚至有些病弱,常年不出东宫。
但他刚才那一手“闻香辨毒”,绝不是一个闲散王爷该有的本事。
这东宫,看来也不是什么善堂。
她体内的毒性已经开始发作,一阵阵剧痛传来。
但她知道,她赌赢了。
从冷宫到东宫,虽然依旧是险象环生,但至少,她暂时活下来了。
她借着阿箬的搀扶,踉跄着脚步,跟上了前面那个玄色的身影。
冷风吹起她的发丝,她看着不远处巍峨的东宫大门,心中默念:
凤隐东宫,这才刚刚开始。
既然你们都把我当毒物,那我,就做这宫里最毒的那一株曼陀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