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的秋夜，已经带了几分凉意。晚风卷着梧桐叶，在出版社楼下的人行道上打着旋儿，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林微抱着一摞刚校对完的样书，站在路灯下，指尖冻得有些发僵。她看了一眼手机，晚上十点半，屏幕上没有未读消息，也没有未接来电。顾言深说今晚有个重要的项目评审会，估计要很晚才能结束，让她不用等他。
可林微还是忍不住，在心里默默算了算，距离上次和他好好吃一顿晚饭，已经过去五天了。
这五天里，他们像是两条并行的线，偶尔交汇，却又很快被各自的工作裹挟着向前。她忙着苏清媛老师新书的最终定稿，他忙着筑境设计那个地标性建筑的竞标方案，两个人连微信聊天，都常常是隔着一两个小时的断断续续。
林微轻轻叹了口气，抱紧怀里的样书，转身准备去路边叫车。刚走了两步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，屏幕上跳跃的名字，让她的脚步顿住，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。
是顾言深。
“喂？”她接起电话，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。
“下班了吗？”电话那头的声音，比平时低沉了些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，却依旧温和。
“刚下班，正准备打车回家呢。”林微低头踢了踢脚边的梧桐叶，“评审会结束了？”
“嗯，刚散会。”顾言深顿了顿，“你在哪？我去接你。”
“不用啦，我自己打车很方便的，你肯定很累了，赶紧回家休息吧。”林微连忙拒绝，她知道他这几天熬了好几个通宵，眼底的红血丝都没消过。
“听话。”顾言深的语气里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笃定，“把定位发我，我十分钟到。”
不等林微再说什么，电话已经被挂断了。她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，无奈地笑了笑，还是点开了定位，发送给了他。
十分钟，说长不长，说短不短。林微站在路灯下，抱着样书，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填满了，暖暖的。
她想起第一次和顾言深见面的那个雨天，也是这样的夜晚，也是这样的，他突然出现在她的世界里，带着一把黑色的伞，和一身清冽的雪松味。
这些日子，他们从最初的陌生疏离，到后来的合作磨合，再到现在的……暧昧不明。她不知道顾言深心里是怎么想的，只知道自己每次看到他，心跳都会不由自主地加快，每次听到他的声音，都会觉得安心。
这种感觉，很奇妙，像是初春的嫩芽，在心底悄悄生长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。
“嘀——”
一声轻轻的鸣笛声，打断了林微的思绪。她抬头望去，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，正缓缓停在路边，车窗降下，露出顾言深那张轮廓分明的脸。
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，外面套着黑色的风衣，头发有些凌乱，眼底带着疲惫，却依旧好看。
林微快步走过去，顾言深已经推开车门走了下来，自然地接过她怀里的样书，动作轻柔，像是怕碰坏了什么宝贝。
“怎么拿这么多？”他皱了皱眉，将样书放在后座，又顺手脱下自己的风衣，披在了林微的肩上。
风衣上还带着他的体温，和那股熟悉的雪松味，瞬间将林微包裹住，驱散了秋夜的凉意。
“这是苏老师新书的样书，刚印出来，我得带回家再核对一遍细节。”林微缩了缩脖子，裹紧了风衣，鼻尖萦绕着他的味道，心里有些发烫，“其实不重的。”
顾言深没说话，只是替她拉开车门，看着她坐进车里，才绕到驾驶座那边。
车子平稳地驶离出版社，汇入夜色中的车流。车内很安静，只有空调出风口传来微弱的风声。林微侧头看着顾言深，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，骨节分明，侧脸的线条在路灯的光影下，显得格外柔和。
“项目评审……顺利吗？”她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。
“嗯，初步方案过了，接下来还要细化。”顾言深的声音很淡，却能听出一丝释然，“不过，总算可以松口气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林微笑了笑，“这段时间辛苦你了。”
顾言深转头看了她一眼，目光落在她脸上，停留了两秒，才缓缓移开，轻声道：“你也一样，天天加班到这么晚。”
他的语气很平淡，却像是带着一股暖流，淌过林微的心底。她忽然觉得，那些熬夜校对的疲惫，那些被工作填满的忙碌，好像都在这一刻，变得值得了。
车子很快开到了林微住的小区楼下。顾言深停好车，又拿起后座的样书，准备和她一起上楼。
“不用啦，我自己拿上去就好，你快回去休息吧。”林微连忙阻止他。
“我上去喝杯水。”顾言深的理由，听起来有些牵强，却不容拒绝。
林微只好由着他。
两个人一起走进楼道，电梯里，空间狭小，弥漫着风衣上的雪松味。林微站在顾言深身边，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，混合着雪松的清香，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。
她的心跳，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。
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，林微率先走了出去，掏出钥匙打开家门。
“随便坐。”她打开灯，把顾言深让进屋里，“我去给你倒水。”
顾言深嗯了一声，目光却落在了客厅的沙发上。沙发上，放着一本摊开的书，旁边还摆着一支钢笔，和一个画着建筑草图的笔记本。
那是上次顾言深来送文件时，落在她这里的。
林微端着水杯走出来的时候，看到他正站在沙发边，拿起那个笔记本，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草图。
“这个……我忘了还给你。”林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，“本来想下次见面给你的，结果一忙就忘了。”
顾言深抬起头，看了她一眼，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：“没关系。”
他放下笔记本，接过水杯，抿了一口，目光却在屋子里缓缓扫过。
林微的家，很小，却很温馨。客厅的墙上，挂着几幅水彩画，是她自己画的，画的是上海的街景。书架上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，大多是文学类的，还有一些建筑设计的画册，其中几本，是筑境设计的作品集。
顾言深的目光，落在那些画册上，停留了片刻。
“你也喜欢建筑设计？”他问道。
“谈不上喜欢，就是之前做一个建筑类书籍的策划，买了几本来看。”林微笑了笑，“不过，看了你的作品，才发现建筑原来可以这么有温度。”
顾言深看着她，眼底的疲惫，似乎消散了一些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柔软的光。
他放下水杯，忽然开口：“林微。”
“嗯？”林微抬起头，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，心跳漏了一拍。
“明天晚上，有空吗？”
林微愣住了。
她看着顾言深，他的眼神很认真，没有了平时的清冷，也没有了工作时的锐利，只有一种淡淡的期待。
“有……有空。”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，说完才反应过来，脸颊微微发烫。
顾言深的嘴角，终于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，像是冰雪初融，带着一种惊艳的温柔。
“那……明天晚上，一起吃饭？”
他的声音很轻，却像是一颗石子，投进了林微的心湖里，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。
窗外的秋夜，晚风依旧微凉，可林微的心里，却像是被点燃了一盏灯，温暖而明亮。
她看着顾言深的笑容，用力地点了点头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。
“好。”
顾言深离开的时候，已经是十一点半了。林微站在阳台上，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夜色里，才转身回到客厅。
她走到沙发边，拿起那个画着草图的笔记本，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字迹。
然后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，还披着的那件风衣，鼻尖萦绕着他的味道。
嘴角的笑容，怎么也压不下去。
她走到窗边，拉开窗帘，看着窗外的星空。
原来，爱情的萌芽，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告白，而是这样，深夜里的一盏灯，一杯温水，和一句，一起吃饭吗？
而她不知道的是，楼下的黑色轿车里，顾言深并没有立刻发动车子。
他看着楼上那扇亮着灯的窗户，拿出手机，给助理发了一条信息。
“明天晚上的行程，全部取消。”
发完信息，他放下手机，嘴角，也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。
秋夜的风，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。
而那盏亮着的灯，成了这个夜晚，最温暖的伏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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