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的冬夜来得早，才晚上七点，窗外就已经彻底暗了下来，星辰出版社的办公楼里，只剩下零星几层的窗户还亮着灯，编辑部的那扇窗，就是其中之一。
林微揉了揉发酸的眼睛，抬手按了按太阳穴，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，落在桌角的咖啡杯上。杯子里的咖啡早就凉透了，杯壁上凝结着一圈深褐色的渍痕，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——疲惫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。
苏清媛老师的新书稿已经进入最后校对阶段，偏偏这个时候，负责排版的同事突然请假，所有的排版对接工作，都压到了她一个人身上。从早上九点到现在，她连喝口水的功夫都少，更别说吃晚饭了。
肚子很不合时宜地“咕咕”叫了两声，林微苦笑了一下，伸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胃，正想点开外卖软件，手机却先一步震动起来，屏幕上跳出的名字，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——顾言深。
她愣了愣，手指悬在屏幕上方，犹豫了两秒，才按下了接听键。
“喂？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刚从忙碌中抽离的沙哑。
“还在加班？”电话那头传来顾言深低沉的声音，透过听筒，像是带着一种温暖的穿透力，驱散了她大半的疲惫。
“嗯，有点事没忙完。”林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，“排版出了点小问题，得盯着改完。”
“没吃晚饭？”
林微被他问得一愣，下意识地撒了个小谎：“吃了，随便吃了点面包垫了垫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，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、带着无奈的笑：“我在你出版社楼下。”
林微的心猛地一跳，几乎是立刻站起身，冲到窗边，掀开厚重的窗帘一角往下看。
夜色里，出版社大楼门口的路灯下，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，顾言深就站在车边，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大衣，身姿挺拔，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保温袋，在昏黄的灯光下，显得格外显眼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来了？”林微的声音有些发颤，不知道是因为惊讶，还是因为别的什么。
“路过。”顾言深的语气很淡，听不出什么情绪，“刚好带了点吃的，不介意的话，下来拿一下？”
路过？
林微才不信他的鬼话。筑境设计的办公楼在市中心，和星辰出版社隔着大半个上海，怎么可能顺路？
她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，暖暖的，软软的。
“等我一下，我马上下来。”她挂了电话，抓起椅背上的外套，快步往外走。
编辑部的走廊里静悄悄的，只有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。电梯下行的速度很慢，林微看着跳动的数字，心里竟然生出一丝难得的期待。
走出办公楼大门的那一刻，冷风扑面而来，带着冬夜的凉意，林微忍不住缩了缩脖子。
顾言深看到她，立刻迈步走了过来，将手里的保温袋递到她面前：“刚煮的，应该还热着。”
林微接过保温袋，触手传来温热的温度，熨帖得她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。她低头看了看袋子，抬头看向顾言深，眼底带着笑意：“谢谢你啊，顾总。不过，你真的是路过吗？”
顾言深看着她，路灯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，柔和了他原本清冷的轮廓。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，只是微微挑眉：“不请我上去坐坐？”
林微愣了愣，随即反应过来：“啊，对，楼上还有位置，就是有点乱，你别介意。”
顾言深点了点头，跟在她身后，走进了办公楼。
编辑部里，只剩下林微的工位还亮着灯。桌上堆着厚厚的书稿和排版文件，角落里还放着没喝完的咖啡，确实有些乱。
“有点乱，你随便坐。”林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，将保温袋放在桌上，“我去给你倒杯水。”
“不用麻烦。”顾言深叫住她，目光扫过她桌上的咖啡杯，眉头微微蹙了一下，“少喝点咖啡，对胃不好。”
林微的脚步顿住，心里暖暖的。她很少被人这样叮嘱，父母忙着各自的生活，朋友也大多是同龄人，彼此之间更多的是互相打气，很少有人会这样细致地关心她的身体。
她打开保温袋，一股浓郁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。
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，汤色清亮，里面卧着一个荷包蛋，还有几片青菜和牛肉，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开。
“你煮的？”林微惊讶地看向他。
顾言深靠在桌边，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，点了点头：“家里阿姨教的，勉强能吃。”
林微拿起筷子，吹了吹热气，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。
面条煮得恰到好处，劲道爽滑，汤底鲜香浓郁，带着一丝淡淡的胡椒味，暖乎乎的顺着喉咙滑下去，瞬间驱散了胃里的空虚和寒意。
太好吃了。
林微吃得很满足，连带着眉眼都弯了起来，像一只偷吃到糖的小松鼠。
顾言深看着她的样子，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。他原本只是想着她加班肯定没好好吃饭，想着随便买点什么送过来，走到半路，却又觉得外卖不够干净，干脆回了趟家，自己下厨煮了一碗面。
他很少做这种事，甚至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。
但看着她吃得这么开心，他忽然觉得，好像也没什么不好。
林微很快就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，连汤都喝了个精光。她放下碗，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，满足地叹了口气：“太好吃了，谢谢你，顾总。”
“不用总叫我顾总。”顾言深看着她，目光深邃，“叫我言深就好。”
林微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，脸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。
叫他言深？
这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，烫得她有些不敢说出口。
她低下头，不敢看他的眼睛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保温袋的边缘，小声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，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、甜丝丝的气息。
顾言深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，眸色深了深。他抬手，似乎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，手指悬在半空中，却又收了回来。
他转身，看向她桌上的电脑屏幕：“排版的问题很麻烦？”
“嗯，有几个章节的版式不太对，还有些字体大小需要调整。”林微提起工作，立刻恢复了专业的样子，指着屏幕上的内容给他看，“你看这里，标题的行距太窄了，还有正文的字体，客户说想要更柔和一点的……”
她一边说，一边熟练地操作着鼠标，将排版的问题一一指给他看。
顾言深站在她身后，微微俯身，目光落在屏幕上。他的身高很高，林微坐在椅子上，刚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，混合着冬夜冷风的气息，好闻得让她有些心猿意马。
他没有说话，只是安静地听着，偶尔会提出一两个建议。
“这里的版式，可以参考一下之前苏老师那本散文集的设计，留白多一点，会更符合散文的调性。”
“字体的话，试试楷体？比宋体更柔和，也更有质感。”
林微惊讶地看着他，没想到他对排版也这么了解。
“你怎么懂这么多？”
顾言深看着她惊讶的样子，淡淡一笑：“做建筑设计，和排版其实是相通的，讲究的都是空间感和协调性。”
林微恍然大悟，忍不住点了点头：“有道理。”
她按照顾言深的建议，试着调整了一下版式和字体。果然，调整之后的效果，比之前好了太多，既保留了书籍的专业性，又多了一丝柔和的美感。
“太好了！”林微兴奋地拍了下手，转头看向顾言深，眼睛亮晶晶的，“谢谢你，言深！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！”
她脱口而出的“言深”两个字，清脆又软糯，像一颗小石子，投进了顾言深的心湖里，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。
顾言深看着她发亮的眼睛，喉结微微动了动，声音低沉沙哑：“不客气。”
窗外的夜色更浓了，编辑部里的灯光，却显得格外温暖。
林微看着电脑屏幕上调整好的版式，心里的烦躁一扫而空。她转头看向顾言深，刚好对上他的目光。
四目相对的瞬间，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林微的心跳越来越快，脸颊也越来越烫。她慌乱地移开目光，却不小心撞到了桌角，疼得她“嘶”了一声。
顾言深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胳膊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：“没事吧？”
他的手掌很暖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。
林微摇了摇头，小声说：“没事，不小心撞到了。”
顾言深的目光落在她的胳膊上，确认没有红肿，才松了口气。他松开手，却没有立刻后退，两人之间的距离，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。
“时间不早了，弄完了就早点回家。”顾言深的声音很低，带着一丝温柔，“别太累了。”
“嗯。”林微点了点头，不敢抬头看他。
顾言深看了一眼时间，说：“我等你弄完，送你回去。”
“不用了，太麻烦你了，我自己打车就好。”林微连忙拒绝。
“不麻烦。”顾言深的语气不容置疑，“或者，你想让我在这里等你一晚上？”
林微：“……”
她看着顾言深认真的样子，心里暖暖的，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。
“那……好吧，谢谢你。”
顾言深看着她乖巧的样子，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。
他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，拿出手机，似乎在处理工作。
林微转过头，看着电脑屏幕，却再也无法专心。
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沙发的方向，落在那个安静坐着的男人身上。
窗外的风还在吹，室内的灯光却很暖。保温袋还放在桌上，残留着汤面的香气。
林微看着屏幕上的文字，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。
她想，这个加班的夜晚，大概会成为她很久以后，都不会忘记的、温暖的回忆。
而沙发上的顾言深，看似在看手机，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她的方向，眼底的温柔，藏都藏不住。
夜色渐深，爱意，正在悄然生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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