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的秋意渐浓，梧桐叶被风卷着，在柏油路上铺出薄薄一层金毯。星辰出版社的会议室里，空调温度调得略高，林微捏着笔的指尖，却沁出了一点微凉的汗。
她面前摊着的不是书稿，而是一叠厚厚的建筑设计图。
三天前，苏清媛老师的新书封面设计对接会，定在了筑境设计的顶层会议室。林微作为项目负责人，自然要到场。可她怎么也没想到，对接人会是顾言深。
“苏老师的文字，是有温度的，”那天，顾言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，手里拿着一本苏清媛的散文集，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的侧脸，柔和了他一贯冷硬的线条，“封面不能太花哨，要衬出这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温润感。”
他说着，翻到其中一页，上面是苏清媛写的老宅天井，“这里提到的‘青石板上的月光’，可以作为设计的核心元素。”
林微当时听得一愣一愣的。她原本以为，像顾言深这样的顶尖设计师，对接这种小项目，顶多派个助理过来。可他不仅亲自到场，还把苏清媛的书通读了一遍，连里面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散会后，他叫住了她。
“林编辑，”他递过来一个U盘，“这是我初步做的几个方案，你带回去给苏老师看看。另外，有个事想麻烦你。”
林微接过U盘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，像触电似的缩了一下。他的手很凉，和他身上温暖的雪松味，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反差。
“顾总您说。”她稳住心神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专业又平静。
“我最近在做一个老街区改造的项目，”顾言深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建筑群上，“需要一些关于老上海生活风貌的文字资料，苏老师的书里有不少相关内容，但我想找更贴近普通人视角的记录。你是文学编辑，应该……”
“我有！”林微几乎是脱口而出。
话一出口，她就后悔了。太急切了，显得很不矜持。
顾言深转过头，挑了挑眉，眼底闪过一丝笑意。那笑意很淡，却像一颗小石子，在林微的心湖里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。
“是吗？”他问。
“嗯，”林微点点头，脸颊微微发烫，“我外婆以前住在老西门，我小时候经常去，听她说了很多老上海的故事。我还整理过一些文字，还有……还有老照片。”
“那太好了，”顾言深的语气里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，“方便借我参考一下吗？我可以付资料费。”
“不用不用！”林微连忙摆手，“就是一些随手写的东西，不值钱的。我回去整理一下，给您送过去。”
“那就麻烦你了。”顾言深看着她，目光里带着真诚的谢意，“晚上我请你吃饭吧，算是感谢。”
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吃饭？单独和他吃饭？
她的脑海里，瞬间闪过那天雨中的公交车站，他撑着伞站在她身边的样子；闪过车里淡淡的雪松味，还有他闭着眼睛休息时，微微蹙起的眉头。
她想说“不用了”，可话到嘴边，却变成了，“好……好的。”
于是，就有了现在的场景。
林微坐在会议室的角落，手里拿着顾言深给的设计图，心里却在盘算着晚上的饭局。她该穿什么衣服？说些什么话？会不会冷场？
“微微，发什么呆呢？”夏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，吓了她一跳。
她猛地抬起头，看到夏冉正抱着一摞文件，站在她的桌前，挑眉看着她，“魂都飞了，是不是在想那个顾大设计师？”
林微的脸“唰”地一下红了，“你胡说什么呢！”
“我胡说？”夏冉把文件放在桌上，拖了把椅子坐下，凑近她，压低声音，“那天你从筑境设计回来，嘴角就没下来过。还有，你手机里是不是存着人家的照片？我昨天看到你偷偷看了。”
林微被她说得哑口无言，只能拿起笔，假装看设计图，“我那是在看方案，工作！”
“行，工作，”夏冉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，“不过说真的，那个顾言深，长得是真帅，而且看着就很靠谱。你要是真有意思，可得抓紧点。”
“别瞎说。”林微的心里，却像被夏冉的话，挠得痒痒的。
靠谱吗？好像是挺靠谱的。
那天送她回家，他把伞留给了她；对接方案时，他细致到连字体的字号都要反复斟酌；现在，为了一份资料，还要特意请她吃饭。
这样的人，应该不会是坏人吧？
正想着，手机震了一下。是顾言深发来的微信。
他的微信头像是一片空白，昵称就是他的名字。
【顾言深】：晚上七点，在“老时光”餐厅，我订好了位置。
林微看着那行字，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半天，才回复了一个【好的】。
“老时光”餐厅，是一家主打本帮菜的私房菜馆，藏在一条老巷子里，环境很安静。林微以前和朋友去过一次，味道很不错。
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本帮菜？
林微的心里，又泛起了一丝甜意。
下班时间一到，林微就急匆匆地往家赶。她翻遍了衣柜，最后选了一条米白色的连衣裙，外面搭了一件浅灰色的针织开衫。头发也梳成了简单的低马尾，露出了光洁的额头。
她站在镜子前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脸颊微红，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。
这算约会吗？
应该……不算吧。只是一顿感谢饭而已。
她这样安慰自己，可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。
七点差十分，林微到了“老时光”餐厅门口。
顾言深已经到了。他没有穿平时的西装，而是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，搭配一条卡其色的休闲裤，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许多。
他正站在门口等她，手里拿着一本书，低头看着。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身上，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，像一幅油画。
听到脚步声，他抬起头，看到林微，眼睛亮了一下。
“来了？”他合上书，嘴角微微上扬，“刚到不久。”
“不好意思，我是不是来晚了？”林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。
“没有，是我来早了。”顾言深侧身，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，“进去吧。”
餐厅里的灯光很暖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。他们订的位置在靠窗的角落，窗外是爬满青藤的老墙。
服务员拿来菜单，顾言深递给林微，“看看想吃什么，这里的红烧肉和响油鳝糊都很不错。”
林微接过菜单，心里又是一动。这两道菜，都是她的最爱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？”她忍不住问。
顾言深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，“上次在车里，你说你外婆住在老西门，我猜你应该喜欢吃本帮菜。这家店的口味很地道。”
原来是这样。
林微的心里，像喝了蜜一样甜。
她点了红烧肉和响油鳝糊，顾言深又加了两道素菜，和一道汤。
菜很快就上来了。红烧肉炖得软糯入味，肥而不腻；响油鳝糊香气扑鼻，鲜掉眉毛。
林微吃得很开心，脸颊鼓鼓的，像一只偷吃的小松鼠。
顾言深看着她，眼底满是笑意。他没怎么吃，只是偶尔夹一筷子菜，更多的时候，是看着她。
“你怎么不吃？”林微注意到了，放下筷子，问他。
“我不饿，”他说，“看你吃，很下饭。”
林微的脸，又一次红了。
她连忙转移话题，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，“对了，你要的资料，我整理好了。里面有我写的一些老西门的故事，还有几张外婆的老照片。”
顾言深接过文件夹，小心翼翼地翻开。里面的字迹娟秀工整，照片有些泛黄，却保存得很好。有外婆年轻时在弄堂口的留影，有老西门的石板路，还有天井里的那棵桂花树。
“谢谢你，”顾言深的语气里，满是感激，“这些资料对我来说，很有价值。”
“不客气，”林微说，“能帮到你就好。”
他们聊着老上海的故事，聊着苏清媛的书，聊着各自的工作。
林微发现，顾言深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冷漠。他很健谈，而且懂得很多。从建筑设计，到文学历史，再到生活趣事，他都能聊上几句。
而顾言深也发现，这个看起来有些腼腆的小姑娘，其实内心很丰富。她对文字有敏锐的感知力，对生活有细腻的观察力。她说起外婆的故事时，眼睛里闪着光，像盛满了星星。
时间过得很快，不知不觉，就到了九点。
餐厅里的客人渐渐少了，爵士乐的声音，也变得清晰起来。
顾言深结了账，和林微一起走出餐厅。
巷子里很安静，只有路灯发出昏黄的光。晚风一吹，带着桂花的香气。
“我送你回家吧。”顾言深说。
“不用了，我家离这里不远，走几步就到了。”林微说。
“我送你。”顾言深的语气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。
林微没有再拒绝。
两人并肩走在巷子里，脚步声在安静的夜里，显得格外清晰。
谁都没有说话，却并不觉得尴尬。
走到一个岔路口，林微停下脚步，“好了，就送到这里吧，前面就是我家了。”
顾言深点点头，“好。”
他看着她，路灯的光落在他的脸上，他的眼神很亮，像藏着一片星空。
“林微，”他忽然开口，“下次……下次有时间的话，一起去老西门走走？我想看看你说的那个天井。”
林微的心跳，瞬间加速。
她抬起头，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，像掉进了一片温柔的星海。
她看着他，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“好。”
那一刻，巷子里的桂花，好像更香了。
而远处的天际，有一颗星星，正悄悄地亮了起来。
就像他们之间，那刚刚萌芽的情愫，微弱，却又充满了希望。
因为爱情很美，而最美的爱情，往往就藏在这些，不言而喻的心动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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