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,慢悠悠铺满长街时,沈清辞正对着铜镜绾最后一支玉簪。镜中女子眉梢染着浅淡的倦意,鬓边珍珠垂坠的流苏轻轻晃,映得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冷光,都柔了几分。
“小姐,城西布庄的消息递来了。”贴身丫鬟晚晴掀帘进来,声音压得极低,指尖捏着张折得极细的纸条。
沈清辞抬手按住鬓边的簪子,目光落在铜镜里晚晴紧绷的侧脸,指尖接过纸条时,指腹触到纸面粗糙的纹理。展开不过三行字,她眸色却沉了沉——布庄后院的密道被人动过手脚,昨日三更,有黑影潜入,带走了藏在暗格里的半册账册。
“动密道的人,留痕迹了吗?”她将纸条凑到烛火边,橘色的火苗舔舐着纸面,很快便烧成灰烬,指尖捻起一点灰屑,轻轻吹散在空气中。
晚晴摇头,语气带着几分急切:“没留明显痕迹,只在密道入口处发现了半枚绣着银竹的荷包碎片,看着像是……靖安侯府那边的纹样。”
银竹纹样,是靖安侯府世子萧景琰的专属标识。沈清辞垂眸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,那玉镯是三年前萧景琰送的,彼时两人尚未撕破脸,他还笑着说,玉镯配她,恰如竹影映月,清雅般配。如今想来,只觉讽刺。
“世子爷为何要动账册?那些账册虽记着布庄的暗线,可与他靖安侯府并无牵扯啊。”晚晴不解,眉头拧成一团。布庄明面上是做绸缎生意,暗地里实则是沈清辞用来收集朝局动向的据点,账册里藏着的,是各路官员私下往来的蛛丝马迹,一旦泄露,后果不堪设想。
沈清辞转身走到窗边,推开半扇窗,夜风带着凉意涌进来,吹得烛火摇曳不定。她望着远处靖安侯府方向亮起的灯火,眸色幽深:“他不是为了账册里的暗线,是为了当年的事。”
三年前,沈父遭人诬陷通敌叛国,满门抄斩,唯有她侥幸逃脱,藏在布庄暗格里的账册,记着当年诬陷沈父的关键证据,而那证据,恰好与靖安侯府脱不了干系。萧景琰当年或许不知情,可如今他执掌侯府事务,必然查到了蛛丝马迹,动账册,是想销毁证据,还是想反过来拿捏她?
“小姐,要不要派人去侯府探探口风?”晚晴问道,手心微微出汗。她们如今势单力薄,若是真与靖安侯府对上,根本没有胜算。
“不必。”沈清辞抬手关上窗,隔绝了窗外的凉意,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他既然只带走半册账册,便是还没摸清全貌,故意留了破绽,等着我们主动找上门。我们若是去了,反倒中了他的圈套。”
她走到桌前,提笔在宣纸上写下“银竹”二字,笔尖顿了顿,又添上“城南破庙”四字,递给晚晴:“你今晚三更,带着这张纸去城南破庙,交给暗线‘青雀’,让他查清楚,萧景琰带走账册后,有没有与其他人接触,尤其是……太子那边的人。”
晚晴接过纸条,小心翼翼地收进袖中,点头应下:“奴婢明白,定不会出差错。”
待晚晴离开后,房间里只剩烛火跳动的声响。沈清辞坐在桌前,望着宣纸上尚未干透的字迹,指尖敲了敲桌面。她知道,萧景琰这一步棋,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,接下来的路,怕是要更难走了。
可她别无选择。沈父的冤屈要洗,沈家的血海深仇要报,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,她也必须走下去。
忽然,烛火猛地晃了一下,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,沈清辞眸色一凛,抬手抓起桌案上的匕首,藏在袖中,沉声道:“谁?”
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,随即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声,带着几分熟悉的质感:“清辞,是我。”
沈清辞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,这个声音,她这辈子都不会忘——是萧景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