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珠坠落时,拖曳着碎星般的光尾,穿透万丈幽暗的海水,像一颗温柔的彗星,不偏不倚,沉入龙宫最偏僻、连巡海夜叉都懒得记挂的角落。
这里只有一池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莲花。月光照不透此处,灵气也稀薄如雾,唯有一条通体如最纯澈海蓝宝石的锦鲤,在墨绿的莲叶间百无聊赖地甩尾,吐出的气泡碎裂成它世界里唯一的喧响。它灵智蒙昧,只觉这池水是宇宙的全部。
直到那一日——
先是**狂暴的震动**从极遥远的海面上压下来,整片海床都在呻吟。池水剧烈晃荡,莲花东倒西歪。锦鲤惊惶地窜入池底乱石缝隙,只露出一点蓝色的尾尖瑟瑟发抖。紧接着,两种迥异却同样磅礴的力量余波,如同煮沸了整个东海:
> **一道是炽烈纯正的明黄仙光**,带着不容置疑的秩序与醇和,所过之处,浑浊的海水都为之一清;
> **另一道是凌厉诡谲的幽紫雷煞**,嘶吼着不甘与怨愤,像淬毒的匕首划开水的肌理。
“师弟……休走!灵珠……事关重大!”
“呵……师兄,你……太慢!”
模糊的咆哮与金铁交鸣之声断续传来,高高在上,是这池中生灵无法理解的神魔之争。锦鲤只感到无边的恐惧,那是源自生命本能的、对天地伟力的臣服。
**然后,它看见了“太阳”。**
一点温润到极致,也耀眼到极致的纯白光芒,穿透了所有混乱的仙力与妖氛,无视了幽深的海水与厚重的宫墙,如宿命般,径直向这片被遗忘的莲花池坠落。
**“噗通。”**
很轻的一声。那光团入水,没有激起巨浪,反而瞬间收敛了所有锐利,化作一枚鸽卵大小、晶莹剔透的玉珠,内部似有星河缓缓旋转。它静静下沉,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,所过之处,动荡的池水平息,惊慌的锦鲤竟奇异地安静下来。
珠子悬停在了蓝色锦鲤的面前,触手可及。
锦鲤忘记了恐惧,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、前所未有的渴望驱使着它。它小心翼翼地,用头轻轻碰了碰那颗珠子。
**刹那间——**
没有爆炸,没有痛苦。只有无边的**温暖与光明**从接触点流遍它每一片鳞片、每一根骨骼。庞大的、纯净的、关于“道”与“生”的浩瀚信息,如春风化雨,温柔却不可抗拒地涌入它简单的意识。池水开始自发地旋转,形成一个光的漩涡,将它与灵珠紧紧包裹。
它的身形在光茧中拉长、变化;蓝色的鳞片化为细腻的肌肤,鱼鳍舒展成修长的手臂,尾鳍分作双腿。池中积攒了万年的稀薄灵气,与海眼中逸散的精华,被疯狂攫取而来,融入这新生的躯体。
不知过了多久,光茧无声碎裂。
池水中央,立着一个少年。他约莫人类十五六岁的模样,**身无寸缕,肌肤却比最上等的玉石更温润白皙,一头长发如流淌的淡蓝海浪,尚未及腰,湿漉漉地贴在纤秾合度的背脊上**。他的面容精致得超越了性别,带着一种初生婴孩般的纯真与茫然,但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——
**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。**
眼瞳并非普通的黑或蓝,而是宛如将整片晴朗夜空的星河浓缩其中,清澈见底,却又深邃无边。眼底深处,一点灵珠的纯白神光缓缓隐没。他低头,好奇地看了看自己属于人类的手掌,手指纤细,指甲是健康的淡粉色。他试着动了动脚趾,搅动池水,脸上便浮现出一种发现新玩具般纯粹的好奇与欢喜。
他抬起头,目光穿透幽暗的海水,第一次“看见”了莲花池之外那广阔无垠、又危机四伏的世界。他张开嘴,似乎想发出第一个音节,却只吐出了一串如珍珠般圆润的气泡。
**化形成功。**
从此,东海少了一条懵懂的蓝锦鲤,而人间,即将多出一位身怀至宝、不解世情,却注定要搅动风云的蓝发少年。他诞生的秘密,连同那场高天上的争执与失误,一同沉入了这片偏僻的莲池底,静待波澜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