陪酒

宋雅轩没等他回答，轻笑一声，带着那股子嚣张劲儿推门而去：

“谢了，老古板。”

成龙毅看着晃动的门扇，手指无意识地，摩挲着口袋里的那枚硬币。

“陆远，”他突然开口，

“把剧本里那场戏的心理分析，发给我。”

“啊？现在？”陆远还在心疼，那个飞走的一番。

“对，现在。”成龙毅站起身，拎起那袋少了一个的橘子，

“这小子接戏，比我想象的快，我不能输给他。”

电梯里，宋雅轩靠在镜面上，看着自己那张精致到，无可挑剔的脸，脸上的笑容，一点点淡去。

“轩哥，你真牛！”小周在旁边比大拇指，

“连成龙毅都让你三分！”

“让我？”宋雅轩看着镜子里，自己略显疲惫的眼睛，喃喃自语，

“他那是在喂猫呢。”

那种被看穿又被包容的感觉，让他浑身的刺，都不知道该往哪扎。

真是……太讨厌了。

私人会所“锦鼎”的包厢里，

空气稠得，像化不开的猪油，混合着茅台的酱香和女士香烟的薄荷味。

头顶的水晶吊灯，大得离谱，晃得人眼晕。

宋雅轩坐在主桌的次席，

脸上挂着，那副半永久的营业微笑，

实际上，胃里正因为那杯空腹灌下去的冰水，翻江倒海。

“来来来，雅轩啊，这杯你必须喝！”

说话的是资方代表赵总，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男人，啤酒肚把爱马仕皮带，撑得几乎要崩开。

他手里举着，满满一杯53度的白酒，

液体在杯沿，摇摇欲坠。

坐在赵总身边的女星苏曼，正不动声色地，把身体往宋雅轩这边倾斜。

她今天穿了件低胸礼服，香水味浓烈得，像是一记闷棍。

“轩哥，赵总都举杯了，您就别端着啦。”苏曼娇滴滴地开口，手里也没闲着。

那只做了镶钻美甲的手，正悄悄往宋雅轩的手臂上搭，

“咱们这部戏，还得仰仗赵总，多拨点宣发费呢。”

宋雅轩不动声色地，把手臂撤回，端起面前的分酒器，里面装的是白水。

“赵总，您知道我酒精过敏，明天还要定妆，脸肿了，陈导得骂死我。”

宋雅轩声音软糯，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推拒，

“我以水代酒，敬您发财。”

“哎——没劲！”赵总把酒杯，往大理石桌面上一顿，发出“哐”的一声脆响，

包厢里，瞬间安静了一半，

“什么过敏不过敏的，那是你们流量明星娇气。想当年那些老艺术家，哪个不是喝出来的交情？怎么，看不起我这个暴发户？”

这顶帽子，扣得有点大。

宋雅轩眼底，闪过一丝冷意，手指捏紧了玻璃杯。

他确实不能喝，不仅是过敏，更是因为他极度厌恶，这种失控的感觉。

但在这种场合，资本就是爹，得罪了赵总，后续的排片和宣发，能被卡死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正准备硬着头皮接招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，突然横插进来，

稳稳地握住了，赵总还要往宋雅轩杯子里，倒酒的瓶口。

“赵总。”

声音不大，但透着股子冷清的金属质感。

成龙毅不知什么时候，走了过来。

他脱了风衣，里面是一件深灰色的衬衫，袖口挽到手肘，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肌肉。

“明天第一场戏，就是特写，陈导的要求，您也知道，哪怕是一点点浮肿，光影结构就废了。”

成龙毅没看宋雅轩，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赵总，手上的力道，却纹丝不动，

“为了您的投资回报率，这酒，我替他喝。”

赵总愣了一下，随即眯起眼睛打量着成龙毅：

“哟，成影帝，这是……护犊子？”

“护的是剧组的资产。”

成龙毅面无表情地，拿过宋雅轩面前那个空酒杯，

从赵总手里接过酒瓶，

倒满，

然后仰头，一饮而尽。

辛辣的液体，滚过喉咙，成龙毅连眉头，都没皱一下，把空杯底朝下亮了亮。

“好！痛快！”

赵总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主。

成龙毅这种级别的影帝给了面子，他自然见好就收，转头又去招呼别人了。

苏曼见状，尴尬地收回了，想去扶宋雅轩的手，讪讪地笑了笑。

宋雅轩坐在原位，看着成龙毅坐回，他对面的位置，

拿起筷子，夹了一根青菜，仿佛刚才那一杯白酒，是白开水。

一种莫名的烦躁感，从宋雅轩胸口升起。

他不需要被保护，尤其不需要被竞争对手保护。

这种“被施舍”的感觉，让他觉得，自己像个无能的废品。

十分钟后，宋雅轩借口去洗手间，推门而出。

洗手间里铺着黑白格的瓷砖，冷气开得很足。

宋雅轩拧开水龙头，把冷水泼在脸上，试图洗掉，刚才沾染的烟酒味。

镜子里的自己，眼尾有些发红，那是被气的。

身后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。

宋雅轩不用回头，也知道是谁。

那种淡淡的墨水味，混合着刚才沾染的一丝酒气，太有辨识度了。

“成老师好酒量。”

宋雅轩抽了张纸巾，慢条斯理地，擦着手上的水珠，透过镜子，看着走进来的成龙毅，

“不过下次，这种英雄救美的戏码，还是留给苏曼，那种想上位的小姑娘吧。我不需要。”

成龙毅走到旁边的洗手池，挤了一泵洗手液。

“你过敏很严重。”成龙毅搓着手，泡沫在指缝间变白，

“上次红毯后台，你因为喝了一口含酒精的饮料，脖子上起了红疹，化妆师盖了三层粉才遮住。”

宋雅轩擦手的动作一顿，猛地转过身，背靠着洗手台，眼神锐利：

“你观察我？”

“是观察对手。”成龙毅冲掉手上的泡沫，关上水龙头，转头看着他，

“我说过，我要的是势均力敌的搭档，不是一个，第一天就因为过敏，脸肿得像猪头一样的拖油瓶。”

“你……”宋雅轩被噎了一下，随即气极反笑，往前逼近了一步。

把那张极具攻击性的脸，凑到成龙毅面前，

“成老师，你知不知道，你这种‘为了艺术献身’的论调，真的很像，那些老掉牙的教科书？这里是名利场，不是你的戏剧学院。”

成龙毅低头看着他。

两人的距离极近，近到宋雅轩能看清，成龙毅瞳孔里，倒映出的那个张牙舞爪的自己。

“名利场也要靠作品说话。”

成龙毅的声音低沉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，大概是刚才那杯急酒烧的，

“宋雅轩，别把你的刺竖给帮你的人。在这个圈子里，想看你出丑的人，比想帮你的人多得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