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午九点半,林晚换上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——这是谢屿要求的“干净”着装。出门前,她特意在左肩喷了点香水,如果顾清和那种对气味敏感的人靠近,应该能嗅到。
谢屿的车准时出现。今天他开了一辆白色SUV,干净得像从未落地。
“准备好了?”他问,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,“你看起来……不太一样。”
“昨晚没睡好。”林晚系好安全带,“策展人今天会来吗?”
“会。而且他还带了一个人。”谢屿启动车子,“巴黎现代艺术馆的馆长,皮埃尔。他是最终决定展览能否进入主展厅的人。”
车子驶向市中心的一家私人画廊。路上,谢屿罕见地主动开口:
“林晚,如果你不想去巴黎,现在还可以拒绝。”
林晚转头看他:“我以为你很需要这个展览。”
“我需要。”谢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,“但我不想……毁了你。”
这句话说得很轻,但分量很重。
林晚沉默了一会儿:“谢屿,你认识我多久了?”
“从林家宴会那天算起,一个月零七天。”
“不。”林晚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,“我问的是,在宴会之前,你认识我吗?”
车子猛地刹住,停在红灯前。
谢屿转过头,浅灰色的瞳孔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:“为什么这么问?”
“因为你看我的眼神,不像在看一个陌生人。”林晚平静地说,“更像在确认——确认某个你记忆中的形象,和现实是否吻合。”
绿灯亮起。
车子重新启动,但谢屿没有说话。直到驶入地下车库,熄火,他才低声说:
“我见过你的照片。在很多年前。”
“哪里?”
“我父亲的遗物里。”谢屿解开安全带,却没有立刻下车,“他去世前是个神经科学家,参与过一个代号‘伊甸园’的研究项目。他留下了一本实验日志,里面夹着一张照片——一个小女孩,站在实验室的玻璃窗前,背后是复杂的仪器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:“那个女孩的眼睛,和你的一模一样。”
车库里的灯光昏暗,空气中有灰尘的味道。
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:“照片上写着名字吗?”
“只有一个编号:七月。”
果然。
林晚深吸一口气:“你父亲……是怎么死的?”
“实验室事故。”谢屿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,“说是设备故障,引起火灾。但火只烧了他的办公室,其他区域完好无损。警方结论是意外,但我母亲一直不信。”
他推开车门:“走吧,策展人该等急了。”
私人画廊位于一栋摩天楼的顶层,四面都是落地玻璃,可以俯瞰整个城市。弗洛朗和一个银发法国男人站在一幅巨大的抽象画前,正在低声交谈。
看到林晚,弗洛朗的眼睛立刻亮了:“啊,我们的‘存在’来了。”
皮埃尔转过身。他大约五十岁,穿着考究的灰色西装,气质儒雅,但眼神锐利得像鹰。
“这就是谢屿说的女孩?”他的法语口音很重,上下打量着林晚,“转一圈。”
林晚顺从地转了一圈。她能感觉到皮埃尔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,从头到脚,再从脚到头。
“有趣。”皮埃尔最终评价,“她身上有一种……矛盾感。既脆弱,又坚韧。既易碎,又顽强。”
他走近几步,忽然伸手——不是要碰她,而是虚虚地在她身体周围画了个圈:
“如果做成全息投影呢?让她的影像在展厅里游走,时而清晰时而模糊,像记忆的碎片。”
“不。”弗洛朗摇头,“必须是实体。必须让观众感受到‘活生生的人被囚禁’的冲击力。”
“但伦理问题怎么解决?”皮埃尔看向谢屿,“让一个活人每天八小时待在玻璃装置里,这会被媒体抨击为‘现代人类动物园’。”
谢屿沉默了片刻:“我会设计一个交互系统。观众可以隔着玻璃与她对话,她可以选择回答或不回答。这样就不是单向的观察,而是双向的交流。”
“双向?”皮埃尔挑眉,“她能说什么?‘你好,我是展品007’?”
“她可以说任何她想说的。”谢屿的声音很坚定,“关于存在的意义,关于自由的定义,关于……被观察的感受。”
弗洛朗兴奋地拍手:“好!这个好!让展品本身成为哲学家,让观察者反被审视!”
皮埃尔不置可否。他走到林晚面前,用英语问:“女孩,你自己怎么想?你愿意成为一件‘活体艺术品’吗?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。
林晚抬起头,没有立刻回答。她的目光扫过三人:弗洛朗的狂热,皮埃尔的审视,谢屿眼中那抹复杂的期待。
然后她轻声说:
“在我回答之前,皮埃尔先生,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?”
皮埃尔有些意外,但点了点头。